但他们这一类人中还是有少数幸运的人,比方说,遇上了好的父母亲,不忍心亏待了自己的骨肉,在他们十岁时会花重金去当地府衙里购买一张赎契,说要养在家里,不放出去做劳工了。这类赎契必须要有,因这里有成文的法令,他们这类人十岁时必卖,不卖就向官府赎,连大户人家的也是一样要遵循。不过如果遇上那些好的又富余的父母倒是可以免去接下来极度辛苦劳作的痛苦的。
又或者是他们中长得实在好的,竟然与女人比也都不逊色的,就会遇上也肯聘了他们的男人。若遇上了那样的男人,虽到了他们家中做不了正室,可到底可以保得一生生活无虞并且在七十以后不被人带上山等死的。只要一辈子都在那男人家里谨小慎微,不至于被那家赶出来就行,若能生得一男半女就更好了。
范禹在那个记起有关于这个身体的一切的梦里,知道他的父母亲家里的家计算是艰难的,父亲只娶了一个女人,生了两个囝与一个女儿。他家里得了那个女儿时是那样地欢天喜地,打由她小时起,吃穿用度都是尽可能地好、偏着她,而他与他家另一个囝,算起来也算是他哥哥了,长他两岁,则从小一切从简,节衣缩食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极致。
也难怪他这样地瘦小。
范禹又看了看那面不甚清晰的镜中的自己,想着,靠家里是没可能了,在那里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且早都将他卖了不是吗?还有,就这长相,应该将来也遇不上什么想要聘他的男人吧。要是是祖辛的那个长相,兴许还是有指望的,至于他自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倒还痛快些。
☆、第 2 章
这天范禹被妓院里的妈妈差去砍柴,身后竟也没人跟着,似乎根本就不担心他会跑。
范禹对于这些,以现在的他来说,似乎明白为什么,又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他毕竟不是原本的他了,而他却还是原本的他,这个融合很奇妙。他住在这样的身体里,能切身感受到来自于本来这个身体的一些性格、特质与思想,而他又因为主导着他的是原本的他自己的那样的灵魂,就变成是还要与现在的这个身体的性格在抗衡一样。比方说他原本是喜欢女人、根本对男人没有任何感觉的,却因他们这些在这个世界的囝们,打由出生开始从根性里带出来的喜欢男人而对女人没什么感觉,导致他这几日在这个妓院里转悠,对着那好些身材堪比名模的秾艳无比的姑娘们竟没有一丝感觉。
当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些女人竟没有什么心思时,忽又联想到莫不是哪天见到了什么符合这世界囝们的审美的男人时,他自己也会心动吧。一想到了这个,他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这个世界本身就已经够叫他糟心的了,他简直想抵抗来自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现还得抵抗来自于这个身体的一些本有的性状。他明白这不是来自于这个身体原主人对他的意识的控制,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早都不在了,估计他来时,这人就已死了,死因不明,或许是饿死的,或许是累死的,总之是不在了。他明白现在的这种别扭与抗衡的力感是来自于他本身意识与这个身体本身性格的一种遗留下的惯性之间的较量。
可是,他发现了一点,就是他想走,不论是他自己,还是这个身体的惯性,都想走。他很明确地知道这一点,他也没觉得这个身体有什么“不肯的”。他觉得兴许这个身体本来也就有一些抵抗意识,当他想走时,就没有什么“惯性般的奴性”之类的东西跑出来遏阻他这样的起心动念。
他觉得根本没有人跟着他去砍柴,是因为这里的人不会怕他们这类人想跑,因为没人不知道他们蠢,没人不知道他们习惯了做牛做马。所有人都认为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就包括他们自己,也一样认为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他循着记忆,向鱼女城城外走去。背上有一竹篓,篓里有一把不大锋利的柴刀,他记得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约两月前求那个妓院里的人帮他把柴刀磨一下,也好叫他砍柴时容易些,那人答应着,但之后一直没有帮他做,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地只是在一开始时虚应搪塞着,总之也就是这事后来不了了之了。而原本的那个他开口求人一次也已经不大好意思了,让他把同样的事情再提一次,那还不如不提来得好些,故而原本这人也是再都不提了,只好拖着一把钝的柴刀砍些较细的枝杈,连砍带捡的,也能带回足够的柴禾,就是费力不少。
鱼女城外有一条涓浅的溪流,淌着水过去就行,至深处也没不过脚脖子。再往北走,爬上一座山,会发现这山的另一面是一个深仄的峡谷,两个直削下去的峭壁间对开不阔,中间有铁索板桥相连。他是不会到对面去的,而事实上,他从未到板桥对面去过。而在桥这头向那头张望,可见那头林木葱楚,林木中又隐然可见一间又或是两间连在一起的屋舍,像是什么隐退避世的人住的地方。
他朝那里的屋舍再看了两眼,便不再看了,今日还有活要干,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