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禹让人把包袱解开,取了灰麦包与水囊给他们。这几乎是人的一种本能,他们被配带着兵器的衙役带了上来,自然是不会反抗,但不代表他们见到了食物摆在眼前会拒绝去吃。于是他们想也没想地缓缓伸手拿过了那麦包与水囊,就这样吃喝了起来。
范禹看着,这应该不是那种一点求生意志也没有了的死气沉沉的人。兴许他们这一类活到了七十的囝没有一个是甘心被带上来丢弃的,只是根本也无从反抗,才会表现的一副毫不反抗的样子。
如他们想逃,逃下了山去,也是没有任何生活来源的,他们的契纸都在府衙里,直到见到了他们的尸首才会在府衙里将他们销户。他们就这样逃到了山下也是没有哪一户能请他们的,再有就是他们都已经这样老了,就算是逃到了周围哪座山里也是难以生存下去的,被饿个一顿就已头昏眼花了,还怎么走下山再走去另一座山再挖个红薯抓只野兔什么的。再者他们这一辈子活得都相当不容易,心里总有一种炎凉的感觉,总觉得既被带上来了那就这么晕晕乎乎地死去了倒也还不错,那就不要再费心费力地又是逃又是找野外生存的门路了。
可当有食物与水就这样在一种几近是不可能的情况下凭空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时,他们就这么抓起来吃下去的那一刻,他们还是会发现,如果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还是愿意的。
主动去谋求生路对于他们来说是难的,可是如果是有一种生机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他们还是愿意接受的。毕竟好死不如恶活着。
他们每人连吃了三只大的灰麦包,还都饮下一水囊的水,竟也不再头昏眼花了。等省觉了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是在做梦,而是真地吃了东西、喝了水的。
范禹问他们:“你们先跟我回去吧。”他们说:“可是到时候来清理的衙役要是不见尸首怎么办?”范禹这才想到了这一层,他想着自己先前光只想着救他们出去,而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问题的后续。他顿了一顿,就说:“你们先跟我走吧。那个我会想办法的。”
而事实上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去问夏侯乙。而说白了他那个所谓的“我会想办法的”其实意思就是“夏侯乙说不定是有办法的”。
他在这个地方生活的年月毕竟尚浅,哪里能事事都谋算得那样妥贴,很多事还是得靠一些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人,比方说婆婆,是一块很辣的老姜,再比方说夏侯乙,总之是看着很厉害,而且重要的是他也是一副比较有权势的样子,那么在很多事上的门路是要通达许多的。
他把这两个人带下了山,拿出两顶帽子给他们戴上,再让跟着他来的那两人中的一个去叫了马车来,五个人分两辆马车一行回至城东宅前。
那两人回宅去了,他让他们将今晚这事对一概人等都缄口莫提,即便是宅中的人也是不要说为好,他们点头让他放心。
他之后就领着那两个已七十的老者上山去了。这两个一个是壬伯,一个是戎伯,他先将他们在他后面厨房里简单安顿好,烧了水让他们冲洗了一下。兴许他们也是之前在大户人家做事情的下人,多少也是比外面沿街要饭或是胡乱吃酒闹事的那些也顾不上体面的或是根本也不想讲究一下^体面的人要讲求一下^体面的,多少也是爱干净的。烧水给他们冲洗时,也是看得出他们也想清洗一下好让身上利索一些,毕竟都在那个山洞里坐了将近一天了。
洗完了后,范禹拿了两身他自己过去的衣裳给他们先穿着,这两人也老了,兴许年轻时候还能有大致一百六十七、六十八公分的样子,现在缩得也只剩一百六十五的模样了,看着倒是和祖辛一般高矮,好在他们人还算是精神的,也没有成日拱肩缩背地站着,不然的话,看着还不及祖辛高。
范禹之前的衣裳给他们穿倒还算是正好,他现在人也高了,买的衣裳虽说被夏侯乙评过说“好小的衣裳”,可到底对于他们这一类人来说,他目前买的这几身就显得有些长了。而他哪里敢去动祖辛的衣裳,即便祖辛看着与眼前的壬伯、戎伯一般高矮,衣裳的长短应该也是正合适的,他也是不敢拿他的衣裳出来给这两人应急先穿着的。
祖辛这人也不是说小气,就是人都或多或少有一方面或是两方面特别在意的,这事放到人人身上都不大一样,有人特别在意这个,有人就特别在意那个,像是祖辛就特别在意他的“美貌”与衣衫、鞋子,有时候他在家里面没事做时,还能把那些都已洗净叠好的衣裳再拿出来掸一掸,掸完了再要重叠一遍。这些在范禹看来都是完全难以理解的事情,不明白他这样做来是要做什么的、意义何在。
可到底见他这样做得次数多了之后,范禹心里大抵也有数了,觉得这祖辛就是在这一方面心里特别着紧的。那他既知晓这一层,那也就犯不着做出些有可能会触犯了他的、惹得他心里面不舒服的事情,比方说未经他同意就将他的衣裳拿了去给两个看着就是灰扑扑的阿伯穿上身。
这是一层,再有一个就是,老实说祖辛那些衣裳,与“质朴”完全就无丝毫关联,虽说穿在他本人身上,再花哨的竟然都还能神奇地显得他这人有一份稳重端凝的气质,真是也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