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楼龙宿眯了眯眼睛,对道人挑眉,紫衣道人的目光在戮世摩罗身上停了片刻,对疏楼龙宿也点了点头。
疏楼龙宿笑开,两颊露出了小小的酒窝,道,“只是想问汝,可愿接受儒门天下援手一助。”
戮世摩罗一时讶异,不过眨眼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条件?”
“很简单,只要告诉吾们,汝为何而来?以及,”疏楼龙宿柔和的神色里有凌厉闪现,让戮世摩罗条件反射地想到了“笑里藏刀”四个字,“还有,何为‘神二’。”
是魔吞不动城,解锋镝望着漫天寂雪想,是史艳文的梦。
这次不一样,史艳文没能反应过来,琴身回荡许久,他已经从观战台登上了麒麟宫,也站在了偏殿门口,可史艳文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艳文?”不管人听不听得见,他总是要打个招呼,“艳文,我……进来了。”
琴声不急不缓,旋律毫无变化。
呼吸很微弱。
解锋镝摊开折扇,扇面上还留有赤龙影留下的刀痕,翠色莲叶被割成了两半。扇面留痕的刹那,史艳文脸上闪过近乎于慌乱的错愕,人在危急时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表情的,无论如何,在那个瞬间,史艳文是真的担心扇子被毁掉。
这是件信物,虽然史艳文从未承认过。
闭眼沉思须臾,解锋镝猛然推开了偏殿大门。
云罗茜纱飘到了脚边,白缎流苏在大理石板上翻滚而过,冰凉月色从麒麟琉璃天窗上投射而下,阴暗的角落躺着一品碧琴独自回响,解锋镝被飞来的鲛绡觳幻花了眼。
篆刻的麒麟壁画恍惚开始了左右徘徊,似要冲出重围绽放异彩。史艳文就伏在琴桌上,睡得很沉,鲛绡觳将那身影渲染得越加薄弱。
解锋镝没想到他做梦的内容,还是睡觉。
“艳文?”
缥缈虚幻的声音由远及近,史艳文还是没醒,角落里的外衣累积了时间的灰薄痕迹,夜风在殿里转了一圈,灰蒙蒙的一层就在月光下无限放大。
恰此时,磅礴压力如山降下!
解锋镝下意识支住了膝盖。
“唔……连做梦都不忘了自我保护,这样哪里能睡得了好觉?哈——”
眼帘垂下的瞬间,压低的视线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阴暗桌角边不甚自在盘起的双腿,以及那外露的手臂。
笑声卡在嗓子眼里,解锋镝瞳孔一缩。他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顶着压力蹒跚向前,直到距离矮桌只有几步的距离。
大片的烧伤,交错的指痕,扭曲的手腕。
“溶血断指,分筋错骨,还有……”
那琴声还是如此的舒缓,解锋镝却无来由揪紧了心口的衣服。眨眼的松懈,便给了那压力趁虚而入的机会,险些教他跪倒在地。
深埋于手臂里的半张脸上毫无血色,远没有那双骨节不正常凸起、带有血痂的双手难看,伤痕也只有一处。
像牙印,又像撕痕。就在眼触目可及的距离,就在史艳文紧抿的唇角。
解锋镝心里漏了一拍,他想看得更清楚些,可他根本直不起双腿。
“前辈,”解锋镝咬牙,眸中似有风暴聚集,“我知道……你也在梦里,帮……帮我!”
他想让佛者助他看清,可微弱的叹息幽幽传来后,幻化的灵珠却狠狠撞在了他的额前。
解锋镝如被当头一棒,满脸错愕,瞳孔刹那散乱,身形分崩离析,刹如烟丝般,抽离了梦境。
佛者魂魄显现在史艳文身侧,他打量史艳文的睡颜,向来行事干脆的手竟也有了三分犹豫,缓缓落在了他的衣领边……
琴声骤停。
微弱的光线排沓纷至,黑暗转瞬升华,强烈的光线刺痛佛者双目时,史艳文仰头,古井无波的蓝眸在光芒下格外清澈。
“前辈身为中原第一人,也会为表象所迷惑吗?”
即是言,眼见不一定为实吗?
轰隆!
烟雨如雾,天空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乌云被驱赶在一起,黯然情绪浮于眼眸。
慈悲的佛者立身窗前,无声轻笑,转头看向了解锋镝。蓝衣翩翩的公子还在窗前怅然失神,窗外的天空阴暗昏沉,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晨曦,滴滴答答的雨声在林间敲响。
佛者还是结了个佛印。
抬手曲臂,持掌向外,是佛家的“无畏印”,相传起于释迦牟尼,寓意着无畏、平安和抚慰。
“阿弥陀佛。”
乍然,沉寂的气氛被一记无比巨大的闷雷轰然打破!
解锋镝霍然起身,闪电映亮了他脸上的苍白,又泄了力似地晃了晃身体,指甲狠狠陷入了窗框里。
他什么也没感觉到,什么无畏,什么平安,什么抚慰,统统没有。他笑了笑,声音像雷雨天里被劈断倒下的老木,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挣扎,挣扎之后,是在泥地里毫无声息地等待死亡。
史艳文在里间睡得很沉,那力量一定用得过度了,解锋镝想,雪山上一次,石天十萃一次,不动城一次,或许史艳文在其他地方也用过。
他连做梦都没力气了,甚至出现了外人也不曾察觉,他这一觉一定会睡很久。
若不是过于疲累,他未尝会有靠近偏殿的机会,
清淡的莲香不断发酵,解锋镝握紧了折扇,动了动僵坐一夜的膝盖,转身走向屋外,慢慢合上小门,停在了漫天雨水中。
“不该……素某,不该带你去不动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