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那人家里发现怀贝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了你。阿柳要是知道你还能在我身边好好活着一定会很开心吧。你和怀贝都是无辜的,大人的恩恩怨怨不能牵连小辈,我便把他也带上了山,想着把你们抚养长大,我也可以安心去见阿柳了。
兵工厂从那时起就已废弃,你们少时贪玩无意中闯进去过,为父责难你们而且严令你们再也不许进入那里,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杀戮是无休无止的,仇恨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你既然来了,就帮为父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吧,把这里毁掉,别让伤害再继续下去。希望你不要怨恨我没能救出你的娘亲。
贺万寿绝笔。”
“贺常彪······”阿九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一瞬间陷入浓重忧伤的家伙,贺常彪原本宽阔的身材此刻落在阿九眼中是那样的孱弱,好像一碰就会跌落到泥土里,阿九只能把手掌放在他肩上,轻轻地拍打着。
“我没事,”贺常彪长叹了一口气,把信折好,放入怀中,“我会实现他的遗愿的。”
“于队长,我们上山吧。”在毁掉这里之前,他必须先杀了雷怀贝,山寨里这么多条性命,他要让雷怀贝血债血偿。
于木也把地图收进怀里:“好。按照计划,其他人应该也该上山来了,我们出去,一起进寨里。”
接下来的山路,所有的人都沉默着,这里已经离山寨不远,往日把守的据点早已不见一个人的踪迹,跟着于木她们上山的弟兄一个个握紧了身上背的枪,他们昨晚就已经发誓要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离寨子越近,他们越觉得山上安静得诡异,按理说,雷怀贝不会不安排人在寨子外面守着,可是贺常彪他们一路走进寨子,竟然没有看到一个日本人或者皇协军。
“你来了。”雷怀贝的声音在寨里空地上方回荡开来,“不用看了,这里没人,日本人都在兵工厂里,他们对这龙虎寨不感兴趣。”他从正堂缓步走出,径直朝贺常彪走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牌位。
贺常彪等他走近了,才看清楚牌位上的字,他怒吼一声:“姓雷的,你把义父的牌位给老子放下!你不配动他!”
雷怀贝蔑笑了一声:“凭什么我不配?就因为你是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所以只有你配得到他的爱吗?先是那个早就死掉的女人,后来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都看不到我!”雷怀贝把牌位摔在地上,笑着看着它四分五裂,又突然慌乱地把碎片捡拾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在上面。
“你疯了?”贺常彪心惊地看着雷怀贝痴痴癫癫的模样,难道他这么多年竟然爱着他们的义父?
“是,我早就疯了。”雷怀贝一双精明的眼睛此刻满是怒火和愤恨,“我明知他一心想杀了我的亲生父亲,我明知是他间接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却依旧不知悔改地爱上了他。可是他呢?他只是察觉出了一点苗头,就狠心地把我赶下了山,根本不给我一点机会,说是让我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没有他,我的日子还会好吗?他知不知道他究竟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雷怀贝一手指着贺常彪:“你喜欢男人,他没有二话,甚至还想着要不要给你正经找个男人定下来,而我呢,他就对我避如蛇蝎,凭什么我要受到这种待遇!凭什么!”他几乎是全程吼着说出了这些话,连身上的衣服都在不住抖动着。
“你以为我真的稀罕这个大当家的位置吗?”雷怀贝自顾自地说着,“既然他放不下这个山寨和你,我就要把你们全部给毁了!我巴不得他恨死我,这样到了那边,他就不会躲着我了。”他跪在地上,目光投向天空,阴沉沉的大片大片乌云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二弟,回头吧,当汉奸没有好下场的。”贺常彪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无法理解雷怀贝的偏执,但眼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受,杀他是一定的,劝他放下也是要做的。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雷怀贝苦笑着,“我做了这么多坏事,在他眼中全是不可原谅的,他永远都不会再见我了。”昨晚他终于能在贺万寿的房间里过了夜,自贺万寿离去,他们三人便没有再动那间房,只是派了丫头每天按时打扫,保持他生前的样子。
他近乎虔诚地抚摸着屋里的所有家什,不期然发现了很久以前他亲手做来送给贺万寿庆贺生辰的一个榆木枪匣子,他原以为贺万寿在把他赶下山后会将他的东西都给扔掉,却不想他还留着他送给他的东西。
雷怀贝把匣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贺万寿的字迹:怀贝,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莫要偏执,好好活着。
雷怀贝凄然地仰天大笑了三声,突然掏出怀里的枪。贺常彪瞬间站到了阿九身前,于木闪身挡住了言落,其他弟兄们纷扣动了扳机对着雷怀贝。
“砰”,雷怀贝手中的枪响了。
“哐嚓”,一声惊雷在寨子上空炸响,把枪声掩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