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你动我家小云的!我今天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碰到他一根头发!”女人瞪着她血红的双眼,不住地把男人往墙上撞,即使两人之间力量有差距,但是她发起疯来也是令人恐惧的。男人一时被吓住了,也不敢用力反抗。但是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两个人在敞开的家门口扭打,邻居听到声音都出来了,但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劝架,都只是隔得远远的,在楼道转角处看着,甚至没有人拿出电话报警。
或许那两个人是生是死,其实和他们都无关。
年仅七岁的男孩回到家门前,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他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站着。因为小时候有轻微的自闭倾向,他认字很晚,并不太能理解两人争执的具体内容,但是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从那个几乎发了疯一样的女人的口中。
那个女人,是他的妈妈。
男孩正准备上前,有个邻居好心地拉住了他,朝他摇了摇头。
男孩有些不解地看着那个好心的阿姨,眼睛水灵灵的,轻轻抿起的嘴唇惹人心疼。
“小云!快跑!”
女人的尖叫响彻了整栋楼,男孩惊恐地看着那个满脸横肉的野蛮男人,看着他挥着刀朝自己跑来。女人的头被狠狠地磕在了门边的木架子上,整个人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男孩安静地看着男人,然后在看见刀面上映着的自己的脸之后,突然转身跑下楼梯。
“给我站住!你个死小孩!别跑……啊,你他妈的给我放手!别当我真的不打女人……”
男人的声音在男孩耳中越来越远,他没有追上来。男孩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女人冲出了家门紧紧地勒住了男人的脖子,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缠在男人的脖子上,男孩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男人手中的刀刺入了女人的腹部,鲜红色粘稠的血液染红了女人的衣衫。她终于失去力气了,不再缠着男人,慢慢地滑落到地上,手指却死死地抠住了男人的裤脚。
男孩瞬间往回跑去。只是还没迈开两步,他便被人拉入了怀里,死死地抱住往楼下跑去。男孩拼了命地挣扎,却在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香水味道时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云,别闹,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那是她第一次没有喊他“小王八蛋”。
当天傍晚,男孩缩在小姨家的沙发上,看着那个一向美丽不可一世的完美尤物在他面前溃不成军,眼泪抹花了她脸上的妆。男孩只是听着她一个劲地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听了很久,然后猛然拿起桌上的茶杯,朝她头上砸过去。
小姨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他,额头上的血液沿着脸部滑落到地面上。
男孩转身跑出她家门,隐遁入夜色之中。他在黑暗中疾速奔跑,流下的泪水并没有在脸上停留很久,便随着夜里寒冷的风消失在空气之中。
男孩不知道,那一天晚上他在黑暗之中的奔逃,使这鬼魅般的黑暗一直缠绕在他生命中很久很久。整个世界都被黑色洗净。
男孩跑回家门前,刚好目送一具被盖上白布的尸体被送上车。他的妈妈死了。
男孩留在原地很久很久,低下头,放肆地大哭起来。
“小姨……你不是说,我妈妈不会有事的吗?我……怎么会相信了你。”
几天之后,那个杀了人的男人被送上了法庭。不需要任何证人,那楼道里的监控录像告诉了所有人一切。他被判了死刑,除去杀人之外还被判了其他的什么罪,男孩都已经不记得清了。走出法庭的时候,他的小姨揪着他的头发,往他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小王八蛋。”她说,“以后我们……就只有彼此了。”
然后她拉着男孩,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哭出声。
从梦境中惊醒,我从床上坐起来,闭着眼睛,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早已打湿了衬衫的背面,也打湿了我额前的头发。
“夏云,怎么了?”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我没答话,那人便试探着旋开门锁,推门进来。
我看着程美佳在夜色中被月光照着的姣好的侧脸,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做噩梦了吗?”她应该是被我吵醒的,眼睛尚不能太适应黑暗,只能摸着黑往我床边摸索。感觉靠近了我之后,她轻轻地用手环住了我的头,埋在胸前,我听着她的心跳,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不要怕,还有我在。”
“谢谢。”我用手掌覆盖上她的手背,轻轻地捏了捏,然后翻身下床,拿起外套往门外走去。
“你要出门?这么晚了。”程美佳有些吃惊于我的表现,可是天知道我现在有多想念那个不在我身边的人,“都已经……夜里一点多了!”
“我想出去走走,就我一个人。”我朝她轻轻笑笑,然后拉开门跑了出去。
梦有时候真的有够吓人的,因为那梦曾经发生过,曾经真实地在我眼前上演,而如今它重新在黑夜之中袭来,只会让我再次经历那种失亲的痛。
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走夜路,一路哆嗦着在街上走着,只感觉平时很短的路程今天长了将近一倍。深夜的流光依然亮着灯,可是大门已经锁上了。我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上前看看,不料刚刚跑到门口,权世哲便打开了玻璃大门。
我看见他眼里从未有过的惊慌一闪而过,看见我就如同看见深夜中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