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良辰那边已经忙开了。热饮和气泡水从吧台源源不绝地端出来,虽然平安夜晚餐是配了酒的,但还是有客人要多开一瓶葡萄酒或香槟。
霍子安走到吧台时,由良辰给他倒了半杯红酒。“今儿人真多啊,”由良辰道。大小餐厅加起来,客人有七八十人,餐厅自开业以来,还没做过这么大规模的场。
霍子安:“你也喝点?”
由良辰倒了酒,两人碰了一杯。同时给八十人做晚餐,工作繁重而且时间压力大,但或许是因为大雪天和餐厅温馨的气氛,霍子安倒是挺放松的。他摸了摸由良辰的脸,笑道:“圣诞快乐。”
然后他回到后厨,准备上菜。
服务员在每人前面放一块雪松木托,在上面撒上奶白色的干燥碎屑。
“米上来了,”服务员道。
这次的菜单是以北京日常的食物为题,第一道就是“米”。在这种高级法餐厅,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上米饭,客人都好奇这些日常食材会被玩出什么花儿来。
那些白色碎屑类似婴儿食品里用来做米糊的米粉,只不过制作工艺完全不同,是用丝苗米膨化、调味,再压制成小碎片。服务员在米粉上放上新鲜煎制的带子。带子被黄油煎得略焦,裹着咸辣味的米粉放进嘴里,米粉酥而味重,带子嫩而鲜甜,嚼在嘴里有一种吃零食的愉悦,咔哧咔哧的,三两下就吃完了,意犹未尽。
第二样开胃菜端上来了,题目是“白菜”,难道是法国传统料理,把包菜裹着肉蒸吗?
食物端上来时,大家又新奇了一阵。白菜被处理成薄脆的菜片,掀开白菜,里面藏着芥末冰淇淋和胡萝卜奶油慕斯。原来是芥末墩儿的解构版,白菜烤干后甜味浓缩,像饼干一样脆甜,沾着略有点呛的芥末冰淇淋吃,旁边的胡萝卜慕斯清甜,可以调节刺激的口味。
两样前菜大胆地用了辣椒和芥末,客人的胃口很快就被吊起来了,都想,接下去的菜可不能软下来啊,会有更出乎意料的东西吗?
然后一个灰色的石头盘子放在了他们跟前,服务员给他们上了……一根大葱。菜名是“大葱”没错,但主厨真的给他们上一根烤得焦黑的葱?食客里不乏经验丰富,知道有些卖概念的米其林餐厅挺彪悍的,会给客人烤一棵花菜端上来,而花菜就是棵普通的花菜,连装饰都没有。
面对前面的大葱,服务员请他们用刀子划开。葱叶外层焦脆,里面却还是汁水丰盈的,划开后,裹在里面的煎田鸡腿、袖珍玉米和芦笋热气腾腾地滑了出来。田鸡肉细嫩鲜甜,吸足了大葱的香味和炭烤的烟火,竟然有了中餐里爆炒的烟火气,在寒冷的冬天吃这样的食物,让人倍儿滿足。
这时,配餐的酒换了一种,服务员端来了果味丰盈、甜度较高的白葡萄酒。
前菜就剩最后一道“鸡蛋”了。因为前面的菜味道太丰满,很难想象大厨要怎样持续保持兴奋感,客人的期待值不由得高了几分。
鸡蛋上来了,就是一盅平滑的鸡蛋羹。他们还以为蛋羹底下肯定藏有什么,但一勺子滑到底,毫无阻碍,里面什么都没有啊。服务员笑道:“稍等,这菜还没完成。”
然后服务员拿来木头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小块石头似的物体,在蛋羹上刨了几片。
阿尔巴白松露!松露的气味被蛋羹的温度激了起来,瞬间整间餐厅弥漫着某种泥土、稻草和蜂蜜坚果融合起来的芬芳。或许……这也不过是大家的幻觉。因为白松露本身作为贵食材的符号,足以替代人的感官,让脑子生出各种想象了。
白松露气味强烈,跟鸡蛋是最佳搭配。这鸡蛋羹不像常吃的那样嫩滑,反而有点韧劲儿,配上白松露后,鲜味突出了好几倍,滋味复杂难言。
这道菜简朴极了,却镇得住场,给前菜收了个余味悠长的尾巴。
邱新志放下小勺,问陈一航:“这里的食物怎样?”
陈一航环视了半圈,见大部分人脸色红润、表情愉快,“你吃过我们新加坡三星主厨做的饭吧,他的想法很复杂,做出来的菜很复杂,吃过很难忘记,就像……看一篇论文。这里的主厨呢,概念比较简单,完成得很好,可以勾住人的情绪。他也很厉害了。”
邱新志心道,陈一航倒是真懂啊,霍子安的料理确实是情感因素很强,用这些日常事物做题,就是希望食物能落到人的记忆和心理习惯去,不要把法餐当成另一种文化的猎奇,不要只为了食材的贵和精致而吃。几个前菜用到的米、葱、鸡蛋等,其实都是食盘里的主要角色,而不像其他西餐厅那样当成配料。
他正想赞同两句,却听陈一航接着道:“通俗又有感染力的东西,比较容易赚钱啊,而且葱啊鸡蛋啊,这些材料很便宜吧,算起来成本蛮低的。主厨很精明哦,我看好这家餐厅。”
邱新志笑了。陈一航就一人形计算器,什么都能算出个所以然来。他把陈一航推介给霍子安,不是因为两人关系微妙,而是觉得陈一航是真会过日子,用好了绝对是个兴家振业小能手。
陈一航又评价了餐厅的装修和餐具,惊叹北京物价比新加坡便宜太多。邱新志是个享乐主义者,对花钱有兴趣,对怎么省钱却没什么兴致。他敷衍了几句,眼睛四处去寻找由良辰。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