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便是刑部右侍郎李纲了,顾淮与其倒也有过几面之交,此人行-事向来圆滑,有个女儿在宫里颇为受宠。对于如此热情的接待,顾淮心中冷笑,稍稍一顿便作揖回敬,“李大人客气,直呼在下名讳即可。”
说话间朝沈麟投去眼光,却见其微微皱眉,对自己摇了摇头。顾淮心下一凛,李侍郎却径直过去将顾淮引至案牍边,为他引见着平民服饰之人。“那我便托大了,称一声顾贤弟如何?”也不等顾淮回答,“顾贤弟,今日为你引见这位郭先生,郭先生在书法上造诣十分精深,一手台阁体出神入化,想必二位能有许多见解可做谈论。”
台阁体乃大尚王朝官方用文体,讲究方正端平,将台阁体用至出神入化者,顾淮倒是想起了一人。“久仰久仰,”他向那位始终端坐在椅子上不曾站起的郭先生说道,“想必这位便是人称“京城第一才子”的郭大才子郭先生吧。”
闻言这位郭大才子只是抬了抬手,“哪里,自不及顾三元才名煊赫。”
这位郭大才子的态度实在不好,当然他也好不起来。此人在京城文人圈中一向以傲气著称,其年少成名,曾放话若科举必直取三元。三元及第一直是个佳谈,尚朝建立至今无人夺此殊荣——不,现在倒是有了,却并非郭大才子。
郭大才子在顾淮三元及第后便消失在了京城众人视线中,看此情形,似乎是到了刑部成了名主簿。
沈麟见几人寒暄结束,正打算找个借口让顾淮离开,没想到李侍郎倒是先了一步,“顾贤弟这是来帮沈大人查案子来了?沈大人实在神机妙算,料想到此案需要顾贤弟此等才高八斗之士,李某佩服,这便让顾贤弟来看看此案证物如何?”
“李大人过奖。”沈麟跟他这位同僚关系明显十分不好。“这封信上的字迹,便要麻烦顾大人来辨识一番了。”说着侧身,将案牍上的物件露了出来。
沈麟面色着实有些差,顾淮猜测在他到来之前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此时他也不做他想,靠近桌子,看向摊在桌上的信件。
这是自昨日命案死者身上找到的信件,上面还带着些许暗色的不明污渍,大概是不小心沾上的血迹,上面的内容却让顾淮小吃一惊。
“……天子不容,不君不父,若不谋上,何以自谋?”
光是这短短十六个字,顾淮内心便掀起了巨浪,一瞬间将所有事情都想了个通透。原来,这起案子的目标本就不是睿亲王,而是直指某位皇子殿下,难怪……难怪!
难怪不过短短半日时间,一件小小命案便闹得满京城家喻户晓,尸体横陈皇城内街,根本瞒不住,京兆府知晓信中内容,却不敢担下状告皇子不法之罪责,便干脆闹大,以求直达天听,让案件顺势移交到刑部,利落甩开责任。
而李侍郎及其郭大才子明明可以根据信中内容,直接联合宗人府向皇上申请取来皇子手书一一比校字迹,却偏偏要等来顾淮,也是为了不想担这个问罪皇子的罪责。
难怪沈麟面色如此难看,大概他也没想到信中内容竟然如此直白,这字迹就差告诉所有人,与睿亲王商议谋逆者,就是天子家老三啊!
三皇子,你跟人商量造反的密信内容这么不隐晦,真大丈夫也!
三皇子尚玄褚,符合信中关于“天子不容”的描述,此人也的确不招皇帝喜欢,看这封信就知道。这一手烂字,也是顾淮一眼就认出这封信就是所谓的“三皇子亲笔”的原因。文不成武不就,皇帝实在喜欢不起来这个三儿子。
但即使不是皇帝宠爱的皇子,众人也不敢冲上去像炮轰睿亲王一样炮轰三皇子。先不说三皇子深受太后喜爱,光是“亲王造反”和“儿子造反”这二者的轻重差别就能让热爱告状的御史们都彻底冷静下来。
对于造反,作为帝王自然是深恶痛绝的,但儿子造反绝对是帝王之大忌,插手皇族家事,无论以什么场面结束,外人很少能讨得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