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安心情渐渐平复,又拿出一本名为《人间词话》的原稿,向客人们朗读了其中几则,更博得阵阵喝彩。
王词人成为茶会的焦点,东方瑟却暗暗着急。他神思不属地坐在窗户下方一张沙发上,左顾右盼,偌大的客厅里,看不见柳思元。
难道世子没来?
旁边就是茶几银盘,紫砂壶冲泡的桐木关小种香气四溢。侍女将茶倒进青花瓷盏,任君自取。亮琥珀色的茶汤,光看着就心旷神怡。
东方瑟端起一盏茶,却品不出任何味道。
他放下杯子,走到一个松塔状的木架前。架子可以旋转,将盛有各色细点的盘子转到客人眼前。
不知道自己到底饿是不饿,东方瑟捏起一块酥皮蛋糕就往嘴里塞。
这时,他听到郡主朗读一篇熟悉的作品,“……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那不是晋桐的诗吗?
一诗读完,郡主向客人们道:“很可惜这位诗人远在北荒,今日无缘得见。多亏他将作品寄给帝京的朋友,我们才有幸遇到这优美的文字。那么,有请诗人的朋友,东方瑟,告诉大家更多晋桐的消息!”
客人们纷纷回头,看向郡主手指的方向。
东方瑟手里拿着半块蛋糕,嘴里也塞得满满的,不知道该吞下去,还是吐出来……
侍女察言观色,适时上前接过半块蛋糕,送上一杯茶水。
东方瑟赶紧喝水,顶着众人的注视,硬把食物咽了下去。他不担心自己笨拙出丑,只为如何介绍晋桐犯愁。
出版《荒野集》本是小事,反正书中未必写明作者经历,什么“牵涉三大案”啦,“叛逆贼子”啦,“流放北疆”啦,统统不提,只说这位诗人在大荒拓殖就好。
如果老老实实出版诗集,自然什么麻烦都没有。他是印书馆老板,晋桐是作者,关系简简单单,双方清清白白。
他自作聪明把原稿送给柳思元,借机邀约,可没想把私底下的沟通摆到台面上来。谁料世子为了讨长安郡主欢心,把诗集送到茶会……
东方瑟有幸参与沙龙,不是世子的情面,而是长安对诗人起了兴趣!把他当成晋桐的友人!
那么,如何介绍晋桐?
实话实说吗?说我东方瑟是一群反贼的朋友?
撒谎遮掩吗?《品报》的项益民一定会把《大荒笔记》登出来的。到时候,晋桐的真正经历就会被人挖出来,纸里包不住火!
唯有撇清关系!
“实在抱歉!郡主,诸位!”他故作慌张,又掏出手帕胡乱擦嘴,紧张地组织语言。
“我必须向郡主和诸位道歉!都怪我推荐《荒野集》时没有说清楚。我与这位晋桐先生,其实素不相识。论起了解,并不比在场诸位来得多一些。”
他没有说谎。东方瑟的确与吴锐、林茜等人相熟,但却从未见过晋桐。
“前些日子收到这份投稿,我也吃了一惊。不知作者怎么打听的,把原稿寄到我家里了!不过,东方印书馆名声远播,得到北荒诗人的青睐,我的确于有荣焉!”
一些客人听他说得有趣,轻笑出声。
东方瑟渐渐镇定,看似无意地走动几步,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更有利于视觉集中的站位。
“关于作者本人,投稿信里说的不多。我所知的只有——他不到二十岁,预科没毕业就因家中变故辍学,而后参加了拓殖团。这本诗集是在新建拓殖乡非常艰苦的环境下写成的。”
客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原来是寒门子弟……”
“不到二十岁,这么年轻!”
“想不到,想不到啊……”
“听说北荒拓殖很危险……”
“看他写稿的本子就知道了,生活艰难哪……”
长安郡主请东方瑟来到客人中间,选读几首诗。
他选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回答》和《山高路长》。
三首诗接连读完,大厅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沉醉于诗意的思索中,没人愿意破坏这美妙的时刻。
东方瑟将本子交还长安郡主。郡主点点头,回到钢琴边,单手弹了一小段俏皮的旋律。
客人们如梦初醒,抬起头来。
“诸位,”郡主高声道:“这部《荒野集》,毫不夸张的说,每一篇都是经典,每一首都足以流传后世……不过,今天我要特别推荐其中一首《致橡树》!”
她示意自己最亲密的女伴,《文艺评论》年轻的女主编,外交大臣陆子兴之女,两年前亡了丈夫的陆眉茵为众人朗读这首在她看来为女性呐喊的新诗。
陆眉茵出身名门,仪态万方,美貌虽不能与长安相比,但眉清目秀,自有一番光彩照人。且其能诗擅画,写得一手好文章,颇有才女之誉。她接过那册笔记,以婉转温柔的语调读了起来。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这清丽活泼的情诗,读起来朗朗上口,诗中描述的那种不卑不亢至真至纯的态度,简直道尽了当代女性心目中理想的爱情境界。
不作附庸,不求施舍,不是一厢情愿、沾沾自喜,而是人格平等、互相尊重。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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