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靠着与公西的交易,烈山部与矩木枝的曝光足足推迟了十七年。
而在第十六年的一个冬夜,瞳发现左手小指上出现了灰斑。
2、
那就是溃烂的征兆。
瞳盯了许久,明知留着病变的部分会让身体的溃烂加速,但又想到这些年来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完整,便没有切去小指。
继而,他屏住声息,迅速地卸下一身防御,假设着:假如日后他病入膏肓,再也没有强横的术力可防身,会是什么感受。
结果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瞳坐了一会儿,察觉他已有些穷极无聊。
无厌伽蓝有大半埋于山腹之中,较之高悬于空,冷风灌顶的流月城自然温暖许多。这本是世间的常识,瞳却在今日才有余裕察觉此事。他仰着头,自地底望天,只能看见大雪纷纷扬扬砸落穹顶。
穹顶上仿佛有什么在隐隐作响。但从理论上来说,大雪降落虽会发出声响,无厌伽蓝里却处处充斥着“材料”的低吟与咆哮,其音量足以遮挡前者。瞳便就当听不见宛若降雪的轻微声响。
他恢复了防御,继续试验他的隐蛊。
过了片刻,声音扩大了,仿佛细小的虫豸在耳膜中鼓动。
瞳思索片刻,又觉得是隐蛊的试验遇到瓶颈,心情烦躁才会生出幻听。
但下一瞬,声响扩大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这不符合逻辑!
瞳忍无可忍丢下手头上的事,推着轮椅去了无厌伽蓝上层,去迎接那名本不该于今夜出现的人。
冷月之下,黑漆漆的沈夜踩踏着积雪,信步而来。
“……本座下界视察。”待进了无厌伽蓝,沈夜沉默许久才道。
“……噢。”瞳分明瞧见,沈夜手中拎着一小壶酒。
他盯了许久,总算没说多余的话。但瞳隐隐约约明白,沈夜为什么会在今夜来找他喝酒。待两人坐下,他持着酒杯,刚将唇沾湿,便听到沈夜似是漫不经心的问话。
“今日神殿里议事完毕,本座本以为你会去生灭厅主持事务,特地遣人寻你,得知你根本没去那里。这是为何?”
“这个嘛……同尊上今夜只能找属下喝酒的理由一样。”
沈夜怔了一怔,苦笑道:“砺罂近来是愈发惹人厌了。至于华月……她那些劝诫听得本座耳朵起茧,不找她也罢。”
沈夜将杯中的酒液一口饮干,却不急着续杯,慢慢转动着杯盏。
“是么。”
瞳也闷头喝了一口。华月时常劝沈夜不可太过暴戾,但也只是劝劝。瞳知道这只是理由之一。之二则是到了如今的田地,沈夜不希望华月与他走得太近。或者说,至少不要让旁人看到,华月与他走得太近。
到了如今的田地……
瞳又不禁去想:如今又是怎样的田地?
时至今日,砺罂的力量愈发不容小觑。龙兵屿新城早已建设完成,烈山部人亦大多感染上魔气。砺罂唯恐沈夜过河拆桥,肆无忌惮在城内窥探查探。于是,便有了沈夜想寻人喝酒,却发现——除却他的宫室,已没有合适的场所。
沈夜不想将华月唤进宫室,只能来找瞳。
3、
这几年沈夜时常将“本座事物繁忙”挂在嘴上,瞳却觉得他其实也同自己一样……的确很忙,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
他与沈夜用了近百年来谋划与实行烈山部人,如今也到了收尾的地步。他们只须维持着从前的步调,来慢慢收拾残局。
细细算来,属于“本职”的事务并不比往日多,瞳却越来越忙。
还有很多种蛊等着他去炼制。隐蛊之后有碧血蛊,碧血蛊之后还有金蚕蛊。炼制蛊虫的间隙还可以再做几名活傀儡……“材料”总是堪堪地勉强够用,时间也需要计算着小心分配。所以离结束的日子越近,瞳越感“事务繁忙”。
总归来说,瞳仍然对“存活”充满兴趣。当这一个愿望不能实现,总得找点旁的乐趣来满足自己。
“今日,属下的确是在去往生灭厅途中遇到了砺罂。”
瞳也转动起酒杯,继而告诉沈夜,今日他在前往生灭厅之际,砺罂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化为一片黑雾,毫无预兆地将他的身形笼罩其中。
那只心魔先是问他,“七杀祭司大人,你想活下去么?”
浓厚而恶浊的气息充斥在瞳周身,便听它又道:“可惜啊,你已活不了太久。”
瞳仰起头,沉稳地仰视着那一片黑雾。“你想背叛大祭司?”
狡诈的心魔发出一阵干涩的大笑声。“若我说是又如何?”
黑雾渐渐凝聚成人的模样。那是一名成年男子,高挑而结实,肩膀宽阔,肢体匀称修长。
砺罂俯下身,一只手抚上了瞳的右膝,缓缓游移。
从膝到腿根,又沿着腰侧抚上了瞳的右手,最终摸到了颈侧,不轻不重按住那一处大穴。
“七杀祭司大人当年为何一直不肯接受魔气熏染?难道非要拖到无力回天,才会悔不当初?”
瞳反手拨开那只黑漆漆的手臂。“……你摸够了没有?”
砺罂起身站远了些,呵呵地笑了一阵。
“如何?七杀祭司大人不想获得永生,从此再也不必忍受病痛么?”
“这话我便当从未听过。”
瞳答道,随即回了无厌伽蓝。
如此,瞳没去生灭厅。砺罂敢出现在他面前,自然也敢觊觎他在生灭厅中的行事。
沈夜听完冷笑连连。“看来砺罂在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