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季潮生的......”每说一个字,顾方叙都觉得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他用力揪着裤脚才堪堪站稳。
“养子。”季昭这才与他真正地对视,恍然间呼吸滞了一瞬。他紧紧握着枪,深吸一口气:“我是季潮生和舒韵的养子。”
顾方叙重重跪在了地上。
膝盖被石子划破的疼痛完全没有让他寻回思绪,他久久地跪在原地,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有一团乌云在慢慢向他们靠拢:暴雨要来了。
似乎心口的疼痛只有深呼吸能缓解,季昭和顾方叙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长长吐息着。
顾方叙终于鼓起勇气看着季昭,他感觉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上那个血口往外一滴一滴流血的声音。冷风呼呼地往他的心口灌,像是要把他的血r_ou_全吹出去,把他变成一具绝望的干尸。
这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仇人,还是他曾同床共枕一千多个日夜的爱人。
这就是命运的玩笑,在它面前,无论你拿着枪还是拿着刀,你都是手无寸铁的待宰羔羊。
50.
季昭看着陆重山被急救车带走,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他转过身,顾方叙坐在椅子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季昭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仰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崇哥没有突然杀了冯端清,我们两个本不应该这么快就以这样的身份面对面的。我说话算话,你让崇哥走,我就单独跟你谈。”
他点了一根烟,狠狠吸到底,然后吐出一团忧郁惆怅的烟雾。烟雾散去,他猝不及防与顾方叙对视,夹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忙心慌意乱地在手心里揉灭了烟头。
顾方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甚至连眨眼也舍不得。
陆重山,不对,现在是季崇了。季崇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顾方叙看到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季崇说的是:“虎毒不食子。”
虎毒不食子。
哈哈哈,虎毒不食子啊。
他放任自己的祖母让下人把自己的儿子活埋、他当着儿子的面杀了他的养父母、他还囚禁强`暴了他的儿子,够毒了吗?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内疚?痛心?震惊?都有吧。但他发现这些情绪对他来说都是次要的,他只想这样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身份不停变化,一会儿是罪人,一会儿是情人,一会儿又是父亲。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看的是季昭,有时候是南安,有时候是顾连笙。
他此生罪孽深重,但他觉得自己一定上辈子、上上辈子也是恶人,不然为什么会受到这样撕心裂肺都不足以承受的刑罚?
他知道季崇的意思,那句话不仅仅只是希望他对季昭网开一面,更多的,是希望他放过这个孩子,无论是以仇人、情人还是父亲的身份。
季昭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失神,他扔了烟头,走过去用枪抵着顾方叙的额头。
“连......连笙。”
季昭笑了一声有些失落地闭了闭眼:“原来到最后关头,你心里想的是你儿子,你真的爱你儿子吗?”
没等顾方叙说话,季昭继续说道:“你爱你儿子,我的养父母也很爱我。你们放火烧房子的时候,我就在最里面那间卧室里,顺着门缝能看到养父的尸体......崇哥那时候刚上大学,他冲进房子里救我,天花板上的吊灯坠下来砸在他的背上,他爬起来继续把我抱出去......你可能觉得这些事无关紧要,但是这些对于我来说,比命还重要。”
什么叫痛彻心扉,季昭在五年前体会到了,而顾方叙在此时此刻体会到了。
“你和季崇,后来你们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
他想知道,在被自己亲手毁掉了家后,他的儿子是怎么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季昭正要点烟,顾方叙看着他,问道:“可以给我来一根吗?”
季昭愣了一下,重新抽了一根烟扔给他,给自己点完烟之后又把打火机也扔给了他。
“没什么迂回曲折,别人怎么活我们也是怎么活的,不缺吃不缺穿,直到......”
直到那一年他查出来得了病。
“你为什么不去治?你还这么年轻......”顾方叙说不下去,只能像续命一样使劲抽烟,双手不住地颤抖甚至连烟都拿不住。
“治不好,是那种一千个人里面才有一个人得的病。”
季昭缓缓抽了一口烟:“所以我才要快点杀了你们啊。”他笑着看着顾方叙:“不然等我死了你们都好好地活着,我会死不瞑目的。我......呃!”
“你怎么了?连笙你怎么了?”
“滚进去!现在不是你出来捣乱的时候,滚进去!”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吵闹哭喊,他感觉脑仁儿里像是有一捆一捆的炸药在爆炸,炸得他头昏目眩,甚至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方叙对他的称呼。
“你给我坐回去!”他大吼一声,用枪指着顾方叙。
“好好好,我不动,你听我的话,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去看医生好吗?我哪里都不去,我不会跑的。”顾方叙慢慢退回椅子上坐着,一边伸出手作出安抚的动作。
“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他!”
顾方叙看着少年捂着脑袋痛苦地怒吼的样子,脑中浮现一个词汇。
“你......你是人格分裂吗?”
季昭猛地抬起头,夹杂着愤怒和怨毒的眼神几乎要化作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马上就要窜上去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