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特好像看见了他自己——一个不被承认的、虚弱无力的自己。他抓住她的手,就像抓着最后的稻草一样。他崩溃地哭起来。
黑暗掩盖了泪水,他不为人知,不被看着,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看见他如此悲惨虚弱和绝望的样子。
他抱着那个瞎子姑娘,倾诉道:“我很不好。”
“没事,没事的。”瞎子姑娘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她没有受过教育,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只是本能地安慰一个失控的陌生人。她友善地说:“没事的,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可我没有未来。”他说。
“但是,您有明天的生活。”
奈特抱着她,他的冲动吓到了她,但她没有拒绝。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卡罗尔·克莱因,善良的小姐在对她说:“谢谢。”
然后,恶名昭彰的男巫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而离开这个荒凉而温暖的避难之所。
他开始怀疑自我,质疑自己曾相信的一切,他质疑那只是幻觉,而一切起源于他对卡罗尔·克莱因的嫉妒。它被j-i,ng妙的y-in谋掩饰着,被虚伪幼稚的“邪恶而伟大的计划”守护着。而真相是:那华美的算计中包裹着最凡俗的人性丑恶。
巫师也是人呢。尽管,是人类中的异类。
守着这副日渐残缺的身体还能怎样,他在坠落,在失控中迈向最恐怖的渊薮。他质疑了自己信仰的自我,放弃了支撑自己生活的“异类的自尊”,他认同了凡俗丑恶的自我,却像是接近了卡罗尔·克莱因那纯粹无暇的灵魂。
她毫无偏见,是真正的圣徒。
而今,他匍匐于地,疯癫地渴求他最不屑的,爱的救赎。
“没有爱,没有救赎,没有自由。”他神经错乱,在暴雨中自言自语,正好,他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一把匕首。
监狱的守卫看见一个黑衣的男人走了过来。
那个男人捂着胸口,暴露在外的手上全是匕首划过的伤口,有的结疤了,有的还在流血。
“来,逮捕我。”奈特·艾高特的蓝色眼睛里有某种绝望的火,他对监狱的守卫说,“我是一个罪人,我是一个恶魔。”
他们把他扔进了监狱。一开始,他们以为这只是一个疯子,随后,长官发现这疯子的外貌与他们要抓捕的纳撒尼尔·艾高特惊人的相似。这发现让他们捏了一把汗,原本怎么也抓不到的邪恶罪人竟然自己出现在狱中。
他们把这事情和继位的新王联系在一起,突然,罗德里克多年的冤屈变成了缥缈的烟雾——他们开始相信罗德里克才是天命之子,而y-in险的弗兰茨夺取了他的荣耀。
奈特被转移到戒备更加森严的监狱,和被捕的弗兰茨共处一室。
弗兰茨穿着衬衣,嘴角有一处瘀青,用贵族式的目光打量囚室外的光。转头,他看着奈特,对方手上全是血痂。
“他们对你动刀了吗?”弗兰茨说得很轻松,好像这绝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场玩笑而已。
“不。”奈特说,他望着弗兰茨的眼睛,看不到一丝绝望的样子。
“罗德里克要当国王了。”弗兰茨浅浅微笑,“我迫不及待要看他拿着权力,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也许不会,”奈特坐过去,和他并坐,“他会先杀了我们,你猜会是什么死刑?”
“五马分尸。”弗兰茨笑了,“那一定很华丽。”
“血流满地,残酷至极。”奈特闭上眼,“可我希望他把我活活烧死。”
“你就这么爱她吗?”弗兰茨的声音变得有些怪,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泄气。
“我不爱她。”奈特说,“我只是想要一个仪式性的死亡,足以与卡罗尔媲美。”
弗兰茨咯咯地笑了:“他不会给你的。但是我可以,来吧,和我做`爱吧。”
“我拒绝。”奈特抓着弗兰茨的手,吻了一下。
像吻卡罗尔一样,他在弗兰茨身上去找对爱的沉迷。
可是什么也没有。
僵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卫兵打开牢房,他们押着奈特和弗兰茨出去——去往断头台。
王权的确立需要一个崇高仪式,而死亡正好符合。弗兰茨僭越的崇高仪式并非加冕仪式,而是他父母的葬礼。死亡——这崇高的死亡——给了弗兰茨复仇的权利,从而夺取兄长的继承权。
罗德里克的王权确立也需要同样的死亡之仪式。
但是这一切被策划为一场普通的处刑。
在去往刑场的马车上,侍从给奈特和弗兰茨套上麻制头套,据说这是为了照顾刽子手,让他们不必因死人的眼睛而陷入恐惧。
他们给弗兰茨戴上头套的时候,看见弗兰茨最后的微笑,而奈特则一直面无表情。
可惜,死亡不是弗兰茨设想的华丽血腥的五马分尸,也不是奈特想要的仪式性的活活烧死。相比起他们华丽的幻想,现实实在普通至极,他们被套在黑暗中,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尸体。一切华美的幻想都在凡俗的现实里陨落,变成凡俗的宿命式悲剧。
刽子手准备好刀具,踏在刑场的木质台阶上,每一个脚步都铿锵有力。面对两个邪恶的罪人,他挥刀,砍下一颗脑袋,又一颗脑袋。
他们以为自己会死,但是没有。
头套被扯开,这里是另一个黑暗的囚室。有人中途把马车调换,开往刑场的是另一辆车,而他们被送来这里。
奈特突然打了一个冷颤,恐惧缠住了他的身体,这地方像极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