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师娘宝贝弓儿都传了他,他哪里懂得。
狄良几乎有些恨恨地想。
邱盈回家前,唤他去了楼上,取了行首戴的黑花顶巾与他,对着灵位道,师父师娘,我不在,如今便是阿良最大,弟妹交与他照拂。
狄良惊道,大姐这是何意,我……便照拂,也只得一时。
邱盈淡淡道,子骏不在了,总有这么一日。
狄良道,大姐,你不是不知,往来决断,六姐……都比我强些。
邱盈摇摇头,笑道,都不如你,你最像。
狄良不知说甚么才好。
邱盈扶了他肩道,阿良,自己这一关过了,便无甚可怕。
邱盈带着他下楼,众人看见他手中捧着黑巾玄服,便都明白了。
狄良觉得,那是第一次,一念楼的所有人都瞧着他。
梦里的最后,他还是爬在山涧旁的地上,天光半明半暗,唐笙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没有人放燃灯箭,他看见唐笙还是那样笑着。
他对自己道,这是假的,是梦。
师娘坐在屏风旁边绣花儿,不看他,却带着唐笙去了里屋说话。
他和唐笙各自坐车回家,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回头互看了一眼。
师父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唐笙在门里面。
他掀了被子,看见唐笙的裤裆湿了,满脸惊吓,像小兔子。
他开了窗子,看见唐笙站在院子里,拉满了弓,蜂腰猿背。
陶家的女孩儿坐在那里,神情动作,却俨然是个男人。
唐笙从树上荡下来,情诗呢情诗呢。
他把唐笙按倒在床上,想打他耳光,又下不去手。
唐笙笑着道,干甚么摸我。
唐笙靠在他肩头喘息不止。
唐笙赤*裸的胸口齐齐划开两道口子,流着血。
唐笙按着他发抖的手。
若不知道自己心里怕甚么,日后路便不好走。
他抬起头,去看唐笙的脸。
却只觉唐笙的两条胳膊搂了上来,长年开弓的,纤长有力的少年胳膊。
狄良陡然惊醒,一室黑暗,天仍未明。
伸手一探,刀在枕下。
对面床上,唐笙呼吸有点快,受伤的缘故,但显然睡熟了。
他放松身子,复又闭上了眼,马上又睁开,坐起,一把摸向身下。
第8章 八
狄良弯腰,将一碗清水放在香案前。
玉玲和昭昭已经摆好了供桌,夹着木盘,站在一边。
院内燃了灯,众人早已沐浴更衣,正开门扫地。
城内的锣鼓香车,花灯管弦,似乎隐隐从窗子里飘了些进来。附近城外一带村落,也是灯彩无眠,热闹不禁。
上元夜。尹子骏头七。
狄良点了九炷香,对玉玲道:“唤大家都来罢。”
玉玲应了,走到门边,却道:“四哥。”
昭昭忙过去,扶着唐笙进来坐下。
狄良微微一顿,却不回头看他,兀自开了柜子,拣出一个软绸包袱,解开来,里面是卫珠庭所遗的短剑蛇牙,小心地摊在灵前。
昭昭过来,拉了拉他袖子,递上沈容的长弓。
狄良无话,接了。又从壁上摘了尹子骏的刀,抽了出鞘,都安在灵前。
室内一片静,谁也不开言。
狄良站在香案前,看着卫珠庭没有点主的神位,又落到短剑身那四枚齿痕上,两深两浅,精钢上竟留了些微烧灼的痕迹,显是彼时毒液未尽。那一颗白生生的牙齿,有他手指长,断根处不甚整齐,卫珠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半削半崩下来的。尹子骏刀上的齿痕,便是左一右二,缺了这一枚,却仍是极深,几乎透了刀身。
首尾相寻,螣蛇自噬。那一枚蛇头,他们下山时便烧化了,但这啮痕还在,就如一口咬在了他们心上一样。
一口咬在了他心上。
狄良猛然扭过头去看唐笙。
唐笙正欲和昭昭说什么,本侧了身子,却如有感应一般,偏了头,静静地迎上他目光。
那天褚霖也是这般,偏了头,低低对他道。
二哥究竟见了甚么,大姐和四哥为甚么不提。
狄良如被火烫了一下,马上收了,转过头去。
其实他们都并不相信回魂之说。头七,不过是个生者的仪式。
出去走动对付的,多是精灵物化,他们从未遇见过徘徊不去的人。
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就算卫珠庭在,恐怕也说不清楚。
二哥,你若真能回来,没说完的话儿,今晚千万告诉我。
狄良领着弟妹顶礼三拜,香烛袅袅。
昭昭搀着唐笙,也缓缓拜了下去。
行完礼,不烧钱纸,只循例,将一架纸扎的小小花梯在鼎炉内烧化了。
见点点火星化了灰,狄良吐一口气,回身看时,个个神情疲惫,褚霖年幼又劳心,脸色尤其差,经此大变,这些天一念楼一根弦儿不曾松过。狄良道:“都累了罢。”
他本不大会说话,心事又重,一时竟哽住了,只得冲着香案,拱手道,“年头屡遭变故,老三虽不中用,也必要继承志向,不忘教诲。今夜是元夕,万民喜乐,惟愿师父师娘二哥在天安好,护佑子弟,保得三界无妄。”
头七照例不得守灵,须熄灯睡稳。听他道完,众人便于壁上摘了刀,预备各自回房。这时,案上烛焰忽然一阵猛跳,昭昭站在窗前,一声闷呼,本欲喊叫,回手自己捂住了嘴。
华妍上前,一把将她拉过护着,道:“怎么?”
昭昭指着窗外,华妍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