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人,他的视线难以聚焦,好像入神地看着某个方向的某个东西,实际上他的意志是涣散的。“跟医生打个招呼。”楚修哲弯下腰,靠近了弟弟的耳畔,对他说。然后苏梓安从楚修哲摘下的墨镜下看见了他的眼睛,和楚修明不同的色泽偏褐,睫毛也长一点,是那种看上去深情款款的眼型。他从来相信孟子所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所以他看每一个病人,不仅是病人,他看每一个人都是从眼睛那处下的结论,可是楚修哲让他有些疑惑,他不知道楚修哲的眼型是不是给了他判断的偏差。楚修哲那不是看兄弟的眼神。
纵使深情款款,也不应如此情意绵绵。
一身白衣却像折翼的天使坐在囚笼中,那栅栏外的血缘相近的该是天使还是恶魔。苏梓安对这两兄弟迅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苏梓安带走楚修明后,他自己也在想,为什么自己要对这个病人这么尽心尽力?那一眼他看出了楚修哲眼里的缠绵,那一眼他看出了楚修明眼里的厌倦。他第一次开导楚修明的时候就说过:“很多人因为车祸失去亲人,也有很多人因为车祸终身残疾,你只不过是千千万万悲剧中的一份子,他们能够坚强起来,你也可以,你还有你的哥哥。”
他确信楚修明能把这段话听下去,他已经做了充足的安抚,这个抑郁症患者一旦脱离了熟悉的人的视线范围就会不自觉地紧张,冒冷汗、起鸡皮疙瘩。他本以为利用楚修哲的名号能让楚修明感受到生的希望,可是楚修明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也紧紧地抓着轮椅的扶手。这是在恐惧——苏梓安也算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明明有亲人在身边保护,却没有丝毫安全感,那就是说,最亲近的人就是给他最大威胁的人。
回头看现在,楚修明比初见的那个时候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却不能分辨利弊。在他的心理疏导和药物辅助的同步治疗下,楚修明有时候也能主动开口跟他讲话了,这对于一个有意封闭了自己内心数年的抑郁症患者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突破。不过他好奇的在这两兄弟之间微妙的感情以外,还有一个就是楚修明的病历。病历上说楚修明是脊椎神经受压迫,后来经过自我修复和引导是能够恢复下半身的能力的,也就是说楚修明在车祸后几乎就是个瘫痪,下半身几乎不能自理。可是现在看上去楚修明只是双腿失去了力量,他是能够控制自己的生理需求的,而且如果有恢复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当时的主治医生肯定会告诉楚修明能够康复这件事的,楚修明也应该努力过。
因为这个疑惑,他找到了病历上楚修明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病人。“其实这个病人也是挺特殊的,他当时是脊椎控制下半身的神经受损,按理来说我们的治疗是能够让他恢复,即使再差也能恢复八九成吧。”
“那为什么他还是不能行走?是他没有配合复健吗?”
“不,当时病人的兄长也是很关注病人的复健,不过在院的费用实在太高了吧,就剩下他们两兄弟很难支撑下去,他们的监护人就是他们的叔叔阿姨了,提出了出院治疗的要求。我们看病人的情况还是挺好的,确实也不需要住院了,就同意了,但是病人还是需要定时来医院做检查。”那个医生顿了顿,“可是再一次见那个病人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被接触后皮肤就变得冰凉。”
“接触?”苏梓安好像抓住了什么,“接触哪里?”
“病人的问题就是他腿的问题,就是碰到他的腿的时候他就很敏感,变得非常紧张,我们还以为他的腿恢复了知觉,但是没有,我们很难过。他已经过了最佳的恢复期。”医生叹息道。
“那后来呢?”
“后来就没再来了。”
楚修明的腿可以恢复却错失了最佳的恢复期,一心一意为弟弟着想的哥哥不可能会毫不介意,可是楚修哲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是安心进行他的演艺事业,只是带弟弟去看了心理医生而已,而带弟弟去看心理医生,也是在逼不得已的抑郁症重度时期。能用那样深情的眼光注视弟弟的哥哥,怎么会放任弟弟的病症到如此地步?
直到把楚修明接到这里,苏梓安开始亲自照顾他,才发现了那些端倪。他发现楚修明双脚的脚踝上有明显的疤痕,而且范围相当大。虽然主攻心理学,但是对人体的生理也有学习的苏梓安大概知道那个位置就是跟腱,可是为什么楚修明的脚踝上会有这么恐怖的疤痕,和他的跟腱有什么关系吗?一个大胆又禁忌的想法从他的心里产生了,像剧毒般的情愫像蛛丝一样密密麻麻把他缠绕住,本以为无害却无法从束缚中挣脱。他看着落地窗边眺望远方高楼大厦或者是顶端那刺眼夺目阳光的楚修明,不由得感到胆战心惊,他对于这个病人太陌生,又好像熟悉了很多,毕竟他或许接触到了楚修明内心最深处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是他问:“你的腿还痛吗?”
楚修明闻言,久久后垂下了眼帘,手轻轻扶在了轮椅上。阳光很热。
“不痛了。”
“早就……不会痛了。”
第32章the r
楚修明有种危机感。他不知道上次和苏梓安的谈话中,被苏梓安知道了多少他们兄弟之间的内容,他虽然不屑与楚修哲之间的兄弟爱,但是他不会忘记楚修哲对自己好过。
对,好过。这是个过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