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沐慈比较满意,他是来自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也一贯宣扬公平。不爱跪人,也不喜欢叫人动不动跪他。便是天授帝,沐慈也没打算对他低头弯腰下跪。
不仅因为那皇帝对原九皇子,一个无辜的小孩子做的那些事,犯的那些错,已经不再值得他弯下膝盖。更因为他并不觉得天授帝有什么值得自己膜拜的品质——是皇帝又怎样?
……
王又伦很喜欢沐慈眉宇间的平静淡定,行动间的坦然从容。
但凡遭遇横祸屈辱的,少有不偏执阴郁,心理扭曲难伺候的,而面前的少年虽然性子寡淡,眉目却舒展平和,并不阴郁。
他心底松口气,自在了一些。
作为老师,他本来也可以受学生一礼的,但因为身份关系,他躬身回了半礼。
沐慈侧身受了。
一番见礼,双方落座。
沐慈身边伺候的人少,所以和顺去倒水,卫终很自觉,马上接过伺候的活,给两人奉了茶。
沐慈看一眼加盐加香料一锅煮的茶粥,对任何味道奇怪的东西,他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卫终很有眼色,立即撤了那杯茶,改倒了一杯清水。
沐慈喝了一口清水,没有污染的水十分甘甜,让他神色缓和了一些。看在王又伦眼里,他立即脑补了一通——冷宫孤苦,大概无茶只有清水的凄惨,心里更添了一分心疼。
王又伦自己也换了一杯清水。
沐慈自然没错过王丞相的“体贴”,眼底有了一丝缓和。
卫终又给长乐王取了几本书,放在了书桌上。
王又伦压下惊讶神色,竟然只是一些蒙童的读本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的,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小心询问:“殿下都读过什么书?”
沐慈淡淡指那一叠书:“都没读过。”
王又伦心疼啊。
五岁小儿都读过《三字经》,至少会念几句诗了,而一个皇子长到十六岁头上,竟然没读过书?
王又伦又问:“认得多少个字?”
沐慈抿唇,不说话。这里的字是繁体,且与华国的古文字有一部分的不同。
王又伦立即以为他是不认字,冷宫只怕也无人教导他,不再询问,怕伤了这少年的自尊。心里真感觉到一阵难过。王又伦喉咙上下滚动几次,才勉强控制情绪,装作什么都没问的样子。
他想起天授帝请他来授课时,欲言又止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正论(王又伦的字),朕亏欠九郎良多,你教导九郎的时候,要……耐心一些。”
还真的是,亏欠太多了啊。
沐慈脑域进化,尽管这破败的新身体才刚开始修习灵术,气感微弱,但他曾经灵术六级的底蕴还在,看人少有看不透的,早就发现王又伦一直在心疼他,事事处处都体贴,不伤及他的自尊心,心里受了这份好意的同时也有点疑惑——他们算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个丞相对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温情?
难道能爬到丞相位置的,是天生心地善良的老好人不成?
王又伦取了一本《三字经》,打开书本正对着长乐王,自己反着看,用手逐字逐句开始指读:“人之初,性本善。”怕长乐王记不住,又指读了几遍,像对待家中刚三岁的小孙子。
沐慈的脸上的淡漠松动了一些,他伸出手指,逐字开始往下指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朗朗上口,并不像没读过的人,一直指到,“养不教,父之过……”
沐慈才收回嘴角的一丝温柔笑影,回复了面无表情,收回手指不再继续往下读。
卫终微不可查皱了眉头——长乐王不是说不认识字吗?他在骗陛下?为了哄陛下给他读邸报吗?
王又伦却只有惊喜,像自家三岁小孙背出一首新诗一样,轻快鼓励道:“殿下,读得挺好的啊,这不是读过吗?”
沐慈想了想,道:“我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况且这本书,好像小时候母亲教我背过……已经十多年了,我以为已经忘记了,没想到……有些事情不是忘记,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原来如此。
卫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松口气。
王又伦心说:宸妃娘娘是个好母亲,就像他家里的老妻一样。当面却不敢夸,因为宫里的妃嫔不能在臣子口中妄议。他又摸了摸怀里的两双鞋。
沐慈面色淡漠,指着王丞相怀里鼓嚷嚷的一坨,问:“怀里有什么?”
王又伦不料长乐王有此一问,一贯发应敏捷的大脑呆滞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沐慈说:“你从进门起,已经摸了五次。很重要的东西?”顿了顿,才又说,“如果是给我的,你可以拿出来了。”
王又伦恢复了头脑敏捷,略带笑意问:“殿下为何如此猜测?”
“老师来讲课,怀里藏了东西,衣服都鼓囊变形……衣衫不整是为不敬,您不会如此失礼。您几次摸怀中的东西,又看向我,神情犹豫,可见是在犹豫怀中的东西是不是要给我。”
王又伦惊喜于长乐王敏锐的洞察力,笑容更大,说:“请恕老臣无礼,这是臣的老妻连夜赶制的两双鞋,托我赠给殿下。”说完,从怀里把厚底鞋摸出来,呈上。
沐慈并没有接,眼神淡漠,幽黑似寒潭:“您夫人为什么给我做鞋?”
王又伦说:“家内谢氏,未嫁时闺名一个单字‘望’。”
“望?”沐慈搜寻记忆,喃喃说,“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