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在哪?等会儿我把你捎回家吧。”他突然转头问我,大概是觉得为什么我考完了还在这儿站着。
我本来是想等朱宁一起回家,但现在看来应该不需要了,连忙摆手说:“不用了叔叔,谢谢叔叔,我直接坐出租车就行了,叔叔再见!”说着跑到路边打开一辆正在停着等载人的出租车。
我坐上了车,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儿,手机这时震了一下:“你在哪?”朱宁发来短信。“我刚坐上车回家了。”“我爸真烦。”“他还是关心你的。”“我不需要他的关心。”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打删删发过去一句话:“那就互相尊重。”
在姑父的坚决反对下,丁琪放弃了她的打算,埋头于电脑前发简历,订车票,找房子,她扶着行李箱在马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在大风里幽幽地对我说:“如果所有的父母和孩子都能互相尊重就好了。”那时我被路边的风吹的头晕,听得云里雾里,只是懵懵地眨着眼睛看她的侧脸,但现在我盯着手机屏幕,车窗漏进来的一缕风吹在头顶,这句话突然跳出来。
后来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我们这辈子,遇见爱,遇见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见了解。
只是了解尚难的时候,祝我们先遇到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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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竞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朱宁也从他妈妈的位子上搬了回来,因为在竞赛里投入太多时间和精力,朱宁在其他科目上有些吃力,落下了一些。朱宁还是在我右后方,他永远都是那个笔直的坐姿,睫毛搭下来,聚精会神的样子像是博物馆里修补文物的师傅,这份认真做题的模样我经常一转脸就能看到,于是我也会立马乖乖坐好专心学习。他是我的镇定剂,是我的安心丸。我自觉竞赛考的不好,老老实实把心思收回来,准备正常参加高考,竞赛的事情都被我们丢到了身后,谁也不提起,仿佛没经历过一样。
王秋雨从高二以来就是班级里最积极努力的那个,她永远都在保持着一个标准坐姿,好像不会困,不会累,所有和学习以外的事情她都丝毫不会在意,不抬头,不插嘴,不关心,班级活动和体育课一律请假,当然成绩也是突飞猛进,上一次月考已经是班级第五了。
因为这已经是高三了,每个人都知道要抛下一切专心往前走,我们搬到三楼的这间教室时,到处都是上一届同学留下的笔、笔芯、废纸、还有被遗弃的书本,空气里仿佛还能闻到他们的味道,是冲刺时的焦虑,是高考前夕的紧张,是结束后的狂欢。他们来过,他们又走了,这间教室像收庄稼似的,一茬又一茬。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也只是这间教室目睹着的短短一届,对班主任来说也是,每个人考的好考的差对于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都不是那么重要,而我又只是这一个班中芸芸一员,我想告诉秦可儿,不用想到宇宙,只要想到这些,就足够我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和渺小了。老师们都喜欢质问,你是给老师学的吗?以前我想,是,但现在不是了,原来都是给自己学的。
“莫希,你的物理笔记给我。”朱宁走到我位子旁边伸手要接,在我递给他的那一刻,他仍然保持姿势不动,仿佛有话跟我说。
“怎么了?”我在做着一套试卷,头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他。
“我刚从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周翔,他找你。”他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哦。”我急忙放下笔站起来要出去。
“刚才我跟你说话你头都不抬,现在这么急着出去?”
“周翔从换了班我就没有见过,人家等着呢。”我从王秋雨背后出去,把朱宁推开,匆匆走向班门口。
周翔倚着栏杆向下看,我走近咳嗽了一声,他扭过脸:“莫希。”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左右看看,欲言又止:“我想问你一件事儿......”“什么事儿?”
“你想考哪个大学?”
我想考哪个大学?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哪个,哪个都好,我在高一时就看到过高考杂志里对每个大学的描述,有的学校风景优美,有的学校出了很多名人,有的是我偶像的母校,我“呃”了半天也没说出哪个学校的名字。
周翔忙说:“你别误会,我们班让把自己理想的大学写在后面的黑板上,我没想过,也不知道自己想考哪个,就来参考一下你。”
“我,我也不知道,我大概......”我大概,“我大概会去北方。”
“北方?北京?”他问。
“我也没有仔细想过,但是我喜欢北方。”
“你喜欢北方???”李芷柔知道后讶异地看着我重复问了好几句。
“对啊,怎么了?我喜欢北方,又不是喜欢北极,至于这么惊讶吗?”
“可是你明明怕冷怕的要死,大雁怕冷都知道往南方,你怎么还想去北方啊?”李芷柔是见过我和冬天互相仇视的样子的。
“我也不知道......”
竞赛前的那天晚上,我和朱宁坐在石阶上,双手撑地,抬头望着夜空,北方有一颗星星异常亮眼,其他的星星都成群结队挤在中间,只它独独亮在暗黑的北边天中,一闪一闪,钻石一样,似乎是神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