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七正吃着佳肴,含含糊糊地道:“那位姐姐脑子有点毛病,见了长得好看的男人就会扑上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楚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向霄衡指了指,笑嘻嘻道:“我这位师叔,是治那位姐姐的高手。”
楚歌微微挑眉,望向霄衡:“看尊驾年纪,似乎并不大,竟是这两位的师叔?”霄衡面不改色道:“哦,其实我已经四十多了,只是长得不显老。”
楚歌微笑道:“哦,原来如此,尊驾真是驻颜有术,令人佩服。”
莺七“呵呵”“呵呵”地笑了两声,赵伯雍打个哈哈,道:“小师妹,慢点吃,小心呛着。”
楚歌公子出手阔绰的气象,很像个家境殷富的地主。
莺七觉得,有这么一个阔绰的人请客,人生实在是美好得紧。
她大快朵颐,吃得心满意足之后,方才抹了抹嘴,不忘蔼然问小狴一句:“吃饱了么?”
小狴用爪子抓起一只叫花鸡,用实际行动向她表明没有吃饱。
霄衡只尝了尝几块点心,早就放下筷子,见状轻声哼道:“饕餮。”
小狴听他提到饕餮,一阵兴奋,仰首嗷呜嗷呜叫了五声,摇头摆尾兴奋不已,莺七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饕餮是你五哥,有空你再带我去见见它。”
小狴摇着尾巴,有些忧郁地摇了摇头,做个“啊呜”一口吞下的动作,又用爪子拉着莺七的手,奋力摇了摇。
莺七怜爱地握紧它的爪子,笑道:“你怕你贪吃的五哥一口吞了我?放心罢,凭我的驭兽术,你五哥才不会吃了我呢。”
楚歌目光闪烁,微笑道:“姑娘这只宠物真是极有灵性,姑娘说的什么话,它都能听得懂,小生真是羡慕。”
莺七最喜欢听别人夸赞小狴能干,闻言喜不自胜,笑眯眯说道:“是啊,小狴最能干了。”小狴骄傲地昂起头,向莺七咕噜咕噜了几声,示意自己可以保护她。
楚歌将一缕头发掠回鬓角,饶有兴致地看了小狴半天,颔首微笑:“姑娘说得是。”
相处半日不到,赵伯雍就发现,楚歌公子是个大大的妙人儿。
作为一名十年“暖”窗的书生,楚歌表现出了最大程度上的蕴藉迂腐,随时随地都见他摇头晃脑,引经据典,不消和他说上三句话,酸腐之气就已扑面而来。
赵伯雍作为一名跳脱飞扬的江湖青年,对这种酸腐的书生委实是半分兴趣也欠奉,喝了他的赔礼酒,就拍拍屁股,道个叨扰,咱们从此之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谁知天意从来高难料,霄衡居然似乎对这楚歌颇感兴趣。
赵伯雍二十二岁的时候跟随重病的师父柳旷上昆仑去,第一次见到他的小师叔,那少年持剑独立在漫天风雪之间,也不知是人,还是冰雪化出来的灵魄。
昆仑派的人都喜欢穿白衣,但赵伯雍觉得,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如那少年一般,将一袭普普通通的白衣穿出如此的清雅气韵,凛冽风骨。
他印象里的师叔,不是个易接近的人,师父去世之后,他一直都和师叔住在一起,住了半年有余,师叔和他说过的话一共没超过十句。
有一段时间,他冒着被师叔狠揍一顿的风险,锲而不舍地拿着棋盘追在师叔身后跑,三个月之后,师叔终于点头道:“也罢,便和你下一局。”
师叔的手指洁白如玉,纤细修长,敲在棋盘上的节奏都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他望着师叔的手指,微微疏神,手中的棋子便落错了地方。
师叔的棋子顺势而上,将他杀得片甲不留,因胜得爽快,师叔的神色间颇欢喜,居然微微笑了,他不笑时像个冰雕雪塑似的雕像,这么一笑,却争如盛饮流霞,醉偎琼树,叫人看了,无端地觉得有些沉醉起来。
那时赵伯雍才蓦然发觉,原来眼前这位师叔,是个比他小着好几岁的少年。
就是这么一个冰冷又雅致的少年,居然和楚歌很聊得来,发现这一点的赵伯雍很生气。
天色晚了,赵伯雍财大气粗,带着师叔和小师妹宿在江离城最豪华的陶然客栈,不料刚被满脸殷勤的掌柜领到上房时,就看到隔壁转出一个青年书生,手持折扇,见到三人,一脸惊喜难以尽掩,拱手笑道:“三位恩人,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又见面啦!这可真是天意。”
那人长眉入鬓,面容俊美,一条紫带环束腰间,更映衬出修长的身形,赫然便是更财大气粗的楚歌公子。
赵伯雍看到身边的师叔对着楚歌,淡然一笑,这一笑让他心里的不悦更蹭蹭地往上冒了好几层。
半夜时分,一阵幽幽咽咽的箫声传来,惊醒了本来就尿急的赵伯雍,他解决掉尿急问题之后,便往箫声所发之处蹿去。
月下吹箫的是个紫衣人,赵伯雍眼尖,看清了是迂腐书生楚歌。
他奶奶的,这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他却坐在客栈后院的石桌之旁,手握一支洞箫,十指跳动,低眉而吹。
平心而论,他吹洞箫的本领当真是不错,至少精通乐理的赵伯雍听得在原地呆愣了半天,心里颇有些赞叹,直到他师叔缓步从月色里踱出来,他才醒过神,定睛一看,可不是他年少的师叔,全天下再没第二个人有这份清冷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