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骏慢慢地开口:“您是金姨吧?吴小姐的妈妈?”
金姨赶紧点头:“是是。”
穆骏大概是体力没有恢复,所以说话很慢很轻:“不怪吴小姐,她手艺太好了,是我嘴馋……您放心,我不会讹你们的。”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头,指着自己的包,对吴祈宁说:“里面有现金,可以结账医药费……”
金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明显着口不应心:“穆先生,你多虑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里,吴祈宁也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可是她也看出来,穆骏嘴角一弯,笑容有点儿冷。于是心里又不乐意了起来,你拽什么拽。
金姨忽然就尴尬起来,脸色有些红,她左右看了看,冷冷清清地,就想起来一件事儿,问穆骏:“穆先生,你生病家里人还不知道呢吧?你爸妈电话几号啊?我帮你联络。”
穆骏的眼神黯了黯:“他们……都过世了……”
金姨噎住,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说:“那家里亲戚呢?在滨海有没有亲戚朋友啊?”
穆骏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
金姨锲而不舍:“那你结婚了吗?女朋友什么的在不在?”
不知道怎么的,吴祈宁就是觉得穆骏的脸色更加苍白,连嘴唇上的血色也退了似的,人干脆合上了眼,还是摇头。
金姨骨子里是个热心肠的人,看见一个年轻人形单影只的在这里生病,心里总是不忍,加上人家又不讹自己,更对这个小伙子有了几分好感:“那这样,小穆,你也别客气,好好在这里住院休息,反正我们小宁放暑假呢。金姨给你张罗点儿软和饭补补。总是小宁不好,给你瞎吃辣椒油。”
穆骏睁开眼:“不用了,金姨,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金姨其实是个爽快人:“没事儿,不费事,你先养着,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
那天,吴祈宁拿着穆骏的医保卡和一沓子现金跑上跑下,把医药费和各种手续都办好,又气喘吁吁地冲了回来,伶牙俐齿地给躺在床上的穆骏报账,交割现金,一幅熟门熟路的样子。
穆骏歪在床铺上打量着这个跑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很明显地左耳听右耳冒。他分明看见刚才有几个大夫和护工和吴祈宁打招呼:“哎,小宁,你怎么又来了?”
吴祈宁尴尬地笑一笑:“陪个朋友……”
仿佛吴祈宁和这里很熟。
看着穆骏盯着自己不看钱,吴祈宁无奈地看着他:“你听见了没有?我给你把剩下的现金放进去了啊。买定离手,放进去再错我不认账了啊。”
穆大少声音沙沙地:“你对这医院还挺熟的。”
吴祈宁低下头,半天,长叹一声:“三年前……我爸……在这儿……过去了……”
穆骏垂下眼皮:“对不起。”
吴祈宁苦笑:“别这么说,又不是你害的。”
很新奇的回答,穆骏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笑。
他们俩很长时间没说话。
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仿佛是各自想着什么心事。
后来,吴祈宁慢慢地张开了嘴:“我爸,癌症,不到一年就没了。一大笔医药费医保不给报,家里一宿就回到解放前了。我爸的丧事没办完,我姑姑就说我们现在住的小楼,产权不明,有她一份儿,要跟我们娘儿俩打官司,让我们娘俩滚蛋。我妈没辙,跟她上了法院,判下来我们给她二十万,这房子归我们俩。我妈这刚跟人借了一屁股的债。我下个月开学大四,还要钱……所以要租房子……我今天是拿到奖学金了,想做俩菜让我妈高兴高兴……谁知道碰上这事儿……”
她吸了吸鼻子:“我妈说,钱是人的胆。我们家没钱,所以我妈早吓破了胆了。她今天怕担责任……不是她人不好……你别怪她……她其实人挺敏感的……实在是……没办法……”
穆骏看见豆大的水珠从这个垂头小姑娘的脸上“噼里啪啦”地砸到了他雪白的床单上,雨量充沛,方式密集,显示着这个小女孩是怎样的悲从中来。
他很想劝她,但是又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静静地陪着她哭,用不输液的手时不时地给她一张手帕纸擦鼻涕。
往来的护士大夫不时地往这里瞟一眼。穆骏觉得自己必须不错手地给吴祈宁擦眼泪和鼻涕,不然她哭得真有几分像向遗体告别。要不是自己朝值班护士挥手表示无碍,估计人家已经喊急救的大夫去了。
左右无事,吴祈宁哭着,穆骏慢慢地打量她:这孩子面如满月,长眉大眼,通关鼻梁,长得端庄周正,不能说秀丽美女,可是很大气的样子。即便这回儿哭得跟个兔子似的,也不脱像,算难得。
过了好一会儿,穆骏摇了摇吴祈宁:“你别哭了。”
吴祈宁抽搭了两下,又接过一张擤鼻涕的纸,哽着嗓子说:“穆先生,谢谢你。”
穆骏很认真地摇摇头:“你压住我输液管子了……”
“嗷!”地一声,穆骏看着吴祈宁在同一天第二次蹦了起来,她几乎摇晃他:“啊啊啊啊啊啊啊!!穆骏!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吧?没事儿吧?”
穆骏抿着嘴角摇摇头,忽然皱眉捂住了胃。
吴祈宁吓得都磕巴了:“你你你你……你没事儿吧……”
穆骏神色古怪地摇头:“撒手!我快让你晃散了……”
“你一大老爷们,哪有那么不结实!!”吴祈宁叉腰,狠狠地看着床上的病美男:“你吓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