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齐面露一丝赧然,随即答道:“亦倾心姑娘姿容脱俗。”
“我看公子尚未及弱冠,又出身富贵,家中父母可知今日之事?”
“我确未及弱冠,且出身富贵,家中父母也并不知晓此事,然我既决意为姑娘赎身,自当设法保姑娘周全。”
“年幼,家大业大,父母又未必应允,敢问公子如何保?”
“生死相随。”
悦兮听闻此言心内一惊,旋即恢复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沈珍珠会意,将周思齐送至门外,然后又折返回来,问道:“姐姐以为此人如何?”
“你自己感觉如何?”
沈珍珠低头答道:“此人与以往所见众人皆不相同。”
“那你可信他?”
沈珍珠轻轻点头,将脸埋得更深了。
悦兮见此,继续说道:“我这些年虽见过不少显要之人,但我观其举止气质,视其衣着仆从,皆非寻常公子所有,此人非富即贵,且必为大富大贵之人。大富大贵之家虽衣食不缺可将来他必要娶正妻的,且不说你的出身会为公婆不容,将来恐怕也会为当家主母所不容,你可想好了?”
“此人几日前答应替我寻兄,今日果真获悉我兄长下落,他已许我将来若寻得兄长,可自行离去,他不会强留。”
“何以为证?”
“他已立有字据,姐姐请看,这上面已说明了赎身银两乃馀庆银号重江分号所赠与我的,我并不需要委身于他,且他已许诺赎身之后将卖身契也赠与我。”
“如此,倒也妥当,此人果然心诚,此事倒真是可喜可贺了!再不济你获自由身后随时可来寻我,你我姐妹总不至于走投无路。”
沈珍珠听罢此语两眼一红正要滚下泪来,悦兮忙劝道:“今日不该哭,今日乃是一吉日,妹妹即将脱离这风尘苦海,寻兄之事也有了眉目,既逢良人,不日又可兄妹团聚,实乃苦尽甘来之日。与其相对垂泪不若畅饮相贺?”
“嗯。”沈珍珠随即出门与周思齐相约明日赎身,又回到房中与悦兮话别。二人一关上门即紧紧相拥,又哭又笑。
“姐姐,周公子不是本地人,不日便要去往京城,明日一别不知道你我姐妹再相见又是何时。”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若过得好便不必挂念我,若过得不好只管托人送信与我,我自有本事救助你。”
“那姐姐你自己呢?”
“我会有什么问题?若得有缘人便是我好命,若始终遇不到,那我也有本事自食其力。”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青楼楚馆终非可安身之处,姐姐既有此心那需得早做打算,姐姐若不嫌弃,小妹此去若是能寻得兄长,必和兄长回来接姐姐,你我三人一处生活!”
“我的好妹妹,你有这份心思也不枉姐姐我与你相识一场。那我就祝你早日寻到兄长!不过,在此之前你需得处处小心,那周公子虽待你之心赤诚,可我往来富贵人家,见过不少深宅大院内的勾心斗角,那些人的险恶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你到周府后千万要小心处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楼中姐妹和其他楼的姑娘中嫉恨姐姐的大有人在,姐姐才貌出众,又向来直言直语,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虽不敢明面上泄愤,可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姐姐比我更需要小心啊!”
“好,你我姐妹各自珍重,以后纵有千难万险,只要心中想着对方,便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度日,各自珍重,以期来日再相逢!”
“好!”二人话音刚落便听见鸨母来叫悦兮,悦兮只得收拾妆容出门,沈珍珠无奈地望着那高挑挺直的身影慢慢走远,心中感慨万千……
第二日一早,沈珍珠尚在悦兮房中习曲,便听见门外有人叫到:“沈姑娘,我家公子事已办妥,特命小人来接姑娘入府,还请姑娘开门说话。”
沈珍珠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长相周正笑容合宜的中年男子,男子见到她先是一揖,然后一边从袖中掏出一物双手捧着递给她,一边说道:“我家公子已为姑娘赎身,特将卖身契奉还。门外轿子也已备好,请姑娘随小人入府。”
沈珍珠闻言朝屋内的悦兮看了一眼,悦兮转过头用袖子在脸上擦了擦,背着她说道:“走吧,又不是见不到了,说不准明日便又相见了呢。”沈珍珠见此情景也红了眼眶,对着悦兮深深一揖,然后便跟随那仆从而去。走到门口正要上轿时,一回头看见楼上窗前正倚着一抹茜色身影,沈珍珠朝那身影挥了挥手,那人也朝她点点头,她便起身上轿,终于离去。二人皆以为这只是一场小别,却不知此后竟数年再未能相见。
沈珍珠在轿内小心翼翼地揣着那卖身契反复思量,不知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心头惴惴不安。突然,她在轿内听见几声整齐的“薛大人”,她好奇心起,挑起轿帘一角往外望,这一望不打紧,正望见了荆州府门口高大肃穆的门楣!沈珍珠心中惊道:这周公子是京城人士,父亲在京中为官,又能借住在州府,莫不是州牧大人的亲戚!本以为他家只是寻常小吏,没成想竟与一州掌权之人有亲,难怪能在五日内寻到兄长的消息。沈珍珠想到此处心内愈加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