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娘亲拉着自己的手闲话许久。这些分明都是昨夜之事,怎么一夕醒来,便已过去了三年?
“圣上驾到——”
思索间,屋外传来通报声。
接着,一个身形孱弱纤瘦的男人走了进来。此人眼圈泛黑,两颊塌陷,下巴削尖,虽有些病态,可那点缺陷却掩盖不住身上的华贵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如虎目鹰眸,可窥昔日俊秀风采。
在绿蝉的暗示下,姜银瓶咕噜一下爬起来,迟疑着俯首:“参、参见皇上!”
肃帝挑了挑眉,转头看向绿蝉:“你家娘娘当真失忆了?”
绿蝉惶惶道:“回圣上,太医来诊治过,说娘娘脑中确有淤血未散,记事模糊。”
闻言,肃帝打量姜银瓶几眼,蔼声问:“丽妃可还记得朕?”
她小心翼翼觑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眸子水雾迷蒙,脆弱如小白花,看得肃帝十分怜惜。
他道:“摇头又点头,这是什么意思?”
姜银瓶:“好像记得,好像……又不记得……”
肃帝眼眸幽深,半晌,低叹一口气:“是朕疏忽了你,才让你遭此意外。莫怕,宫内太医妙手回春,多休养些时日总会记起来的。记不起来也没关系,还是爱妃的身子最重要。”
姜银瓶的记忆里,自己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小女孩儿,别说丈夫,就连陌生男子也没见过几个。如今床榻边坐着肃帝这样一个关怀自己的英俊男子,且还是九五之尊,陌生的雄性气息萦绕四周,她蓦地红了脸。
害羞地点点头,她绞着手指低低应是。
肃帝又安慰了她一番,耳闻殿外梆子敲过二更,便站起身来,温声道:“爱妃大病未愈,要自己多加注意,朕还有国事处理,就先回宫了。”
姜银瓶点点头,起身送肃帝离开。肃帝一走,她紧绷的身子登时松快下来,想了想,心中对于这个陌生的夫郎非常满意。
她出身姑苏商户,莫说天潢贵胄,便是乡绅小官,她若是想嫁,也算是高攀。曾经她每年乞巧,所许的愿望便是能觅得富贵郎君,如今这夫君虽然犹如天降,可也算实现愿望,她别无所求。
绿蝉看她暗自欢喜,心中却暗暗叹了口气。主子落了水,竟然把把脑子泡坏了,以后这云潇宫可怎么办哟。
忧愁间,寝殿外走进一个宫装丫鬟,手捧玉盘来到姜银瓶面前。
“娘娘,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姜银瓶闻到那难闻的中药气味,胃里一阵泛酸,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下痉挛,便扑在床边干呕起来。绿蝉见状,急忙拿来痰盂,又为她拍背顺气。
送药来的是姜银瓶的另一个贴身宫女紫叶,见她如此,也是心疼不已,去倒了杯茶送过来,一边气愤嘀咕:“都是那谢贵妃,咱们娘娘千防万防,处处忍让,偏她还要步步紧逼,这般狠毒……”
话未说完,绿蝉低喝:“慎言!”
紫叶噤声,压抑着心头不忿,难过地将姜银瓶扶起。
姜银瓶虽然脑子还昏沉,可也听出了她们话语间的蹊跷,薄薄的纱袖捂着红唇,疑惑道:“你们说的谢贵妃是谁?我这样,是被她害的吗?”
绿蝉和紫叶脸色一变,一个垂首,一个紧张。
半晌,还是绿蝉走上前来,低声道:“娘娘,谢贵妃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也是咱们千万得罪不起的人。从前的您见到她都是绕着道走的,如今……如今您更要绕着道走,切不可与她起冲突,也绝不能再提起这次的落水之事。您明白了吗?”
姜银瓶疑惑,她方才听皇帝一口一个爱妃,还那样亲昵地和自己说话,以为自己怎么也算得宠呢,原来都是错觉吗?谢贵妃……谢贵妃……她呢喃这个名号,只觉无比陌生……
在云潇宫养了几日,姜银瓶身子渐渐好转,这天,绿婵送了封请柬来,说是淑妃相邀。这个淑妃与她同为四妃之一,乃是礼部尚书之女,闻言,她受宠若惊,赶紧收拾了一番,忐忑赴邀。
到了请帖中所写的蓬莱阁,四面开窗的凉亭内已坐着两个窈窕女子。一个柳眉微蹙,肤白若雪,纤腰款款,弱不禁风;一个杏眼炯炯,鹅蛋脸型,身材比另一位丰满,看起来颇有些强势。见到姜银瓶过来,那鹅蛋脸的女子从凳上站起来,冲她不住招手。
姜银瓶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盈盈一拜:“嫔妾见过德妃,淑妃两位姐姐。”
那两人神情僵住,上下不住打量她。那杏眼女子忽然咬牙道:“姜银瓶,你不会真的失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