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
自案发已有二十六日,沈穆清一门心思皆在案子上,一段时日下来蓬头垢面,人也消瘦不少。因着皇帝怒气未消,朝中也笼罩着一层阴翳。
就在这日早朝,新上任的京兆尹,右手举着一册证词,在百官的注视下,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踏步走进了未央宫宣室殿。
“启禀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沄泽看清说话者面容,坐起了身子,面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毕竟今日是这位号称是崇愈夫子弟子的人,第一次主动奏事。
卢若英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的将江梅韵一案的始末,陈述的清清楚楚。自听到廷尉崔玮判出冤案时,沄泽的面色便开始逐渐下沉。一直听到卢若英说出廷尉家仆胁迫式微作伪证那刻起,沄泽的脸色一难看到了极点。
队列中,三十岁出头的管图瑞低头望着脚尖,只觉指尖冰凉,贴身的中衣早已被虚汗浸透。
同样不安的还有三十七八岁模样的廷尉崔玮,自承德元年前廷尉杜衡之后,他已在此位七年,沉浮官场这么些年,这还是第一次出了纰漏。崔玮心中除了不安,更多了一份对卢若英的忌惮。
无论是崔玮,还是管图瑞,此二人皆是杜衡举荐。杜衡虽神色自若,但心中却起了疑虑,为何最近的事儿,总是冲着他来。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可是杜衡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人便是大司空易修远,可是以他对易修远的了解,他根本没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他无非就是手里有个傀儡太尉,能提他做做挡箭牌,其余的当真及不上不算出色。他要有这能耐,早就把他拉下司徒之位了,何以等到今时今日。
杜衡将所有有嫌疑的人,都细细掂量了一遍,却也没找到一个确切的人。
“你可有证据?”沄泽忽然开口问道。
卢若英将手中式微画押证词呈上:“回陛下,微臣手中的便是男侍式微的证词。”
“呈上来。”
沄泽看完证词后,冷言道:“管图瑞,你可知罪?”
管图瑞闻言,好似睡梦中的人被耳边铜鼓惊醒一般,身子陡然一颤,他倒吸一口凉气,跨出队列,匍匐在地。
“孤在问你话,可否知罪?”
管图瑞身子又是一惊,他神情呆滞,木讷的动动嘴唇,到底也没有回答皇帝的话。
这时,太尉孙逸之冷哼一声,道:“如此看来,陛下已不必再问。”
管图瑞这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免连接时泪水,只听他嘶哑的哭诉道:“陛下,臣交代,臣都交代,人是我杀的,还请陛下开恩,留臣一条性命,臣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臣一人养活,臣不能死啊。”
卢若英闻言,厉声质问道:“你找李十安替罪时,可有想过他也是上有父母之人?可有想过大发慈悲饶他一命?可怜李父李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蒙受不白之冤,四年来没一日过得安稳。”
卢若英含了叹息之色,语气哀凉,他行礼向皇帝说道:“说到此处,有一事,臣不得不报!这四年间,李父李母,日日吃住皆在京兆尹衙门对面的街角处,只求前任京兆尹能够大发慈悲,报上此案,上达天听,为儿洗冤。怎知,葛婴不仅充耳不闻,且因不堪其饶,命人打碎李父膝骨。直至葛婴犯案,微臣上任,此等骇人听闻的冤案,才能重见天日。”
沄泽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在平天冠的珠帘后,扫视着眼下这一群官员。他怎能不知,葛婴、管图瑞、崔玮等人如此徇私舞弊,背后是有谁在撑腰。
这看似是一桩命案,却牵连着他大南王朝如今的局势——官官相护,任人唯亲。他虽是皇帝,可是底下的官员,有几个是真正忠于他的?他们眼里,只有那个助他登基的大司徒。就连是否能选个合意的妃嫔,亦要受杜皇后左右。
这皇帝,做的委实窝囊。
可他到底是帝王,他不能容忍一直这样窝囊下去。沄泽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忍下心头的一团烈火。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切需得从长计议,断不能冲动。
沄泽不笨,眼下卢若英为他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只见他思索片刻,下令道:“杀人偿命。管图瑞罢官,移交……”
说到这儿,沄泽顿了顿,扫了群臣一圈,目光落在司空身上,继续道:“交由司空审理。”
沄泽又单独对司空说道:“司空身兼监察之责,如今廷尉空缺,需得劳烦爱卿。”
崔玮闻言,猛然抬头,口中高呼一声陛下,出列跪倒在地,激动的陈情道:“陛下明鉴啊!倘若微臣徇私,为何这式微要等到今日才来揭发?陛下,必然是有人谋害微臣,借式微之口来攀咬微臣啊。”
说着,崔玮重重磕下了一个响头。
卢若英闻言,心下暗自嘲讽,蠢货!只听他玩儿似得反问道:“此案由我审理,也由我上报。崔大人言下之意是说,下官故意栽赃你?那你说说看,管图瑞究竟是不是凶手?”
方才管图瑞已承认了罪行,崔玮只得道:“自然是。”
只见卢若英忽然变了神色,厉声道:“既然案犯不是李十安,那么廷尉便已坐实了错判之名,何来攀咬?”
崔玮眉头咻的一跳,这才省悟过来,忙去看皇帝:“陛下……”
崔玮如此糊涂,竟然还能在廷尉一职上多年,沄泽嫌恶的瞪了崔玮一眼,冷言道:“廷尉崔玮,降为黄中县令,三日后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