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再说,你喜欢我什么?”
“你好看,善良,懂事,聪明……”
“我没让你在这儿罗列优点。”阿河叹口气:“虽然你说的都对。”
两人对着微笑了一会儿。
“我现在的样子还好看吗?”
“好看。”
“滚蛋,我还没瞎。你说,如果我爸妈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怎样?”
翔没法回答。
“我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心情。肯定会心疼,肯定会埋怨。可是他们是不是后悔对同性恋的看法,是不是原谅了我,我不确定。我也没原谅他们。如果最终,他们还是不能接受,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有分歧,那么见这一面不过就是加深彼此的怨恨吧?如果他们看到我要死了,才原谅了我,那……该多凄凉。翔,我不想死前还那么复杂地顾虑一番,你明白吗?”
“……明白。”
“那你要保证,如果我断气儿之前,我爸妈要来,你千万要顶住。我就靠你了。”阿河捏捏翔的肩膀,委以重任。
翔握着他微凉发紫的手揉搓:“好,一定完成任务。”
“谢谢你。”
“不客气。”
阿河摇头:“谢谢你……”
翔有些诧异:“谢我什么?”
阿河不说话。谢谢你理解我。谢谢你支持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从头到尾。契而不舍地追求我直到我接受,强制我参与到你的生活里,将我们的感情坦诚地告诉你的母亲,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也不放弃我,甚至包括形婚,包括让孩子认下我。谢谢你尊重我最后的任性。谢谢你爱我。
沈郁翔看阿河半天没说话,将他轻轻揽进怀里,在他耳边不住呢喃着告白,就像他每天都不疲倦做的一样:“我爱你。”
星期二早上,宝心接到翔的电话,让她带着孩子们过去。
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潘小姐无言地看着她忙忙乎乎准备打车,叹了口气,自己开车跟着她们一起过来。到了医院,黎嵩跟叶飒都在,还有一对神情委顿面貌凄楚的老夫妇。潘小姐想,这大概是那孩子的父母了。
沈郁翔堵着门,不顾他们怎么说,都固执地不让他们进去。阿河母亲无助地以手掩面,不住哭泣,断断续续地叫着阿河的名字。潘小姐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推着儿子:“你干什么?你就让他们进去吧!当父母的想看看孩子最后一眼,你凭什么阻挠?”
沈郁翔丝毫不为所动:“阿河说不见。叔叔阿姨,他不恨你们,只是想平静地走,他为别人着想了一辈子,希望你们最后能成全他。”
阿河的父母顾不得当着人面,嚎啕大哭起来,潘小姐看得转过身抹眼泪。
宝心带孩子进病房去看了阿河一分钟。他全身的管子都拔掉了,虽然瘦骨嶙峋,但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怜,只是显得异常疲倦。孩子们被吓到了,宝心把他们领了出去。
最终,病房里只剩下几个成人和郑医生。沈郁翔握着阿河的手坐在床头,其余的人站在旁边。
阿河这时候是清醒的,他睁开眼睛看他们。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郑医生问。
阿河费力地开口:“……抱歉啊,没能给你创造医学奇迹……我这身体,也没什么能捐的了……”
郑医生后退一步,低头。
阿河又转向叶飒,埋怨:“让你多事儿,你负责安慰我爸妈……”话没说完,他呼吸急促,看起来很难受。叶飒脸上挂着泪,咧着嘴紧紧憋住哭声,拼命点头。
又停了一会儿,阿河看着黎嵩:“你也老了,找个好人定下来吧……”黎嵩咬牙朝天翻了个白眼。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却愣是没一句好话。阿河刚转向宝心,还没张口,她就突然后撤几步开门跑了出去。阿河轻笑,独自呢喃:“这个废物,还说要陪我到最后,就知道她受不了……”
最后,阿河转了转眼珠,定定看了翔好一会儿,吐出三个字:“不许哭……”然后环视一周,微笑着闭上眼睛。翔觉得阿河的手突然沉了下去,他走了。他说不让他哭。于是沈郁翔用力憋住,紧紧攥着阿河的手垂下头去。
郑医生走上前来准备测试生命体征。
可是阿河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翔惊讶地抬头,阿河半睁着眼睛朝向他。阿河的瞳孔正在扩散,这表示他的视力正在丧失,实际上他已经看不见了。阿河动着嘴唇,气若游丝,翔赶紧把耳朵附过去。
阿河最后一句话说完,勾起嘴角,像每次恶作剧后那样露出狡黠的笑容。
翔愣了半晌,突然笑出来。
阿河的表情定格了一秒,然后渐渐松弛,□□从他脸上消失。
悲哀的气氛被他诈死的行径骤然冲淡,连郑医生都吓了一跳,才敢上前试探阿河的生命体征。然后他后退半步,宣告病人已经去世。
沈郁翔笑着笑着,声音就变了调。
刚刚阿河拼尽最后的气力说的是:“你他妈……还真不哭啊……”
他用生命最后一点时间,跟沈郁翔开了今生最后一个玩笑。如果刚才他要是哭了的话,阿河肯定会睁开眼睛说,就知道你不听我的话。他永远有办法对付他,哪怕在生命最后一秒。翔笑着,朝阿河俯下身去,极力压制住眼泪,却发出难以自制悲恸的呜咽。
宝心坐在门外发呆,又一次生离死别,她又一次选择了逃避。孩子们乖乖坐在她身边,被肃穆的气氛压制住了。郑医生和黎嵩叶飒走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