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垂下眼,咬住下唇静默了一会儿,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知其味者,或许无法切身感受。”
王蕴微微一笑,又给她递了一碟金丝脍过去。
窗外的月光照在水光之上,透过四面大开的门窗,在周围粼粼闪动。黄梓瑕跪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容,胸口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几次启唇,最后想说的话却都消失在喉口,她只能低下头,假装自己认真用膳。
而王蕴坐在她的面前,静静地凝视着她低垂的面容。她依然是三年前他惊鸿一瞥的那个少女,只是褪去了稚嫩与圆润,开始显现出倔强而深刻的轮廓来。
三年前……她十四,他亦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很想看一看传说中的,那个惊才绝艳的未婚妻,可又羞怯,还得拉着别人和他一起去宫里,才敢偷偷看一眼。
那时春日午后,她穿着银红色的三层纱衣,白色的披帛上,描绘着深浅不一的紫色藤花。
她在宫中曲廊的尽头,在一群宫女的身后,比任何人都纤细轻灵,就像一枝兰信初发的姿态。而他一直看着她,眼睛都不敢眨,怕错过自己这珍贵的机会。
直到她走到走廊尽头,他终于看见她一回头。于是他想象了无数次的面容,如同寂夜中忽然绽放的烟花,呈现在他眼前。在那个春日,她侧面的轮廓,就像有人用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刻在了他的心口上,再也无法抹去。
然而,他刻在心上三年多的她,却给了他最致命的羞辱与打击。那段时间,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深刻在心头的那个侧面轮廓,流了血,结了痂,却留下至死无法消磨的痕迹。他不停地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为什么,自己期盼了三年的人,那个兰信风发般美好的未婚妻,会劈头给他这么大的耻辱,将他这么久以来的期望,亲手扼杀?
他凝望着眼前的黄梓瑕,想着自己三年来的落空期盼,看着令自己和家族蒙羞的罪魁祸首,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下一句话。
而黄梓瑕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觉得自己胸口像堵塞了般难受,一种窒息的感觉,让她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去。
她将手中的瓷碟慢慢放回桌上,咬了咬下唇,低声说:“抱歉……其实我,我也曾经想过,要与你平和地商量此事,尽可能不要惊动外人,我们自己解决……”
“解决……你是指什么?”王蕴盯着她,缓缓地问。
黄梓瑕紧抿双唇,抬眼望着他,许久,终于用力地挤出几个字:“我是指,解除婚约。”
王蕴那一双漂亮的凤眼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灼烧出一个洞来。就在她以为,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对她爆发时,他却忽然移开了目光,望着窗外的斜月,声音低喑而沉静:“我不会与你解除婚约。”
黄梓瑕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默然紧握成拳。
他目光看着窗外,徐徐的晚风吹得窗外的花影婆娑起伏,他极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沉郁y-in翳也渐渐退去。她听到他的声音,如同耳语一般,甚至带着一丝异样的温柔:“黄梓瑕,你是我三媒六聘,婚书庚帖为证定下来的妻子。不管你身犯何罪,不管你身在何处,只要我不同意退婚,你今生今世就只属于我,而不属于任何人。”
这么温柔的话,却让黄梓瑕胸口如同受了重重一击。她愕然抬头,在此时动荡的波光与灯光之中,她看见他温和平静的面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异常波动起来,让她心口有一股温热的血涌过,莫名的紧张与恐惧。
她用力地呼吸着,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声说:“多谢王公子错爱。可我自己也不知道此生是否还能有站在别人面前的一刻,所以……不敢耽误王公子,也不敢累您经年等候。毕竟您是长房长孙,有自己的责任。若因为我而耽误整个琅琊王氏,黄梓瑕定然一世不得心安。”
他却微微而笑,安慰她说:“你不必担心,王家会一直支持你,尽力帮你洗清冤屈。我也会等你,一直到真相大白的时候。”
黄梓瑕摇头,固执地说:“但我已是身不由己,如今名声狼藉,早已不妄想还能像普通女子那样安稳幸运。今生今世……恐怕你我注定无缘。还请王公子另择佳偶,黄梓瑕……只能愧对您了。”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似乎要看见她的心里去。
而黄梓瑕望着他,默然咬住了下唇。
许久,她听到他轻轻地说着,如同叹息:“黄梓瑕,扯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难道你以为我看不透你的真心?”
她头皮微微一麻,在他洞悉人心的目光之下,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她没有勇气抬头看他,只能一直低头沉默,只有窗外反s,he进来的波光,在她的睫毛上滑过,动荡不定。
而他依然声音轻缓,慢慢地说:“你其实,依然还想着那个禹宣,不是吗?”
黄梓瑕依然无言垂首,她的恋情已经路人皆知,再怎么隐瞒抵赖,都是无用的,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
“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很无奈,很……痛苦。”他定定地盯着她,目光中有暗暗的火焰在燃烧,“我的未婚妻喜欢一个男人,事情闹得那么大,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而那个男人,却不是我。请问你是否曾想过,我的感受?”
黄梓瑕深深垂首,以颤抖的声音说道:“抱歉……事到如今,一切都是我的错,请王公子捐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