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舟料到她会追究这点,坦然摇摇头:“没有。她不愿让你失望,我也是。我试过,不行。”
答案看起来在陈薇的预料之中,她了然地点点头。又动起筷子吃饭。过了一会儿,杜景舟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又听到她低声嘟囔,“你们两个合起来骗了我一年……”
她所言属实,杜景舟无话可说。
半年前,每当这样提到知秋,饭桌上的气氛便立即降至冰点。如今空气还是暖和的。他们彼此沉默,不用言语便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为此刻感到欣慰。
不久后,陈薇还是知道了杜景舟因为取向和满网络乱飞的帖子,而遭受病人家属拒绝和攻击的事。
那天她下午没有课,也没有别的工作要忙,提早离开学校,路过医院时进去了一趟。杜景舟正上手术,她同他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就折返了。
大办公室和茶水间在一起,二者之间隔了一道薄薄的板子而已。她想顺道去给保温杯加点谁,听到小护士们聊的。
“可惜了……”
杜景舟年轻有为,又长得好,小护士满口都是遗憾。陈薇默默地听了一会儿,一面想起杜景舟确实有几分异样的眼部,一面为小护士的遗憾感到好笑。
长辈见孩子说了傻话的那种好笑。她想,景舟这样优秀的孩子,想怎么样不行,轮得到你们小姑娘吃不着葡萄,喉头带酸地来可惜嘘叹?
她最终没有加热水,离开了医院。
晚上多看了看杜景舟的伤,见没有什么大不了了,便没有追问。背后偷偷给关江去了个电话,那边恭候多时似的,有分有寸地安慰了她一番。
“没事的,网络热点过得很快。过一阵子,网上不热了,大家也就不议论了。”关江早有准备地报了几个数据,说服她网络热点持续不了多久,“等大家淡忘了,就好了。”
陈薇不语,不置可否。
关江听她沉默,也安静了片刻。然后有点憋不住似的,说:“我会照顾好景舟的。您以前问的问题,我可以给您肯定回答了。”
“是吗?”陈薇轻笑,“怎么定的?”
关江顿了顿,道:“我已经带景舟去见过我妈了。我妈……”
他告诉陈薇,关于秋哥的故事。
正是傍晚时分,天气很好,夕阳和风都是安静包容的。他在诊所门前的树下,生平第一次在讲述秋哥的时候,拿捏到了名为“娓娓道来”的节奏。
他起初说带了杜景舟去扫墓,然后说葬礼。后来不知怎么的,竟说起了秋哥这一生。连带着自己这二十几年。说到后来,天黑了,他感到脸颊发痒,抬手一抹。发现是泪。
他愣住了。
得知秋哥死讯的时候,他没有哭。赶不上葬礼的时候,他没有哭。带杜景舟去扫墓的时候,他没有哭。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哭。是什么缘故,却在陈薇这里掉眼泪了?
“小关。”陈薇叫他。
“嗯?”他急忙回答,慌张地注意起自己的声线来。
“哭了?”然而没用,陈薇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
他吸吸鼻子,没有回答。两头沉默了一会儿,陈薇说时间不早了,她要去做饭了。又问关江要不要过去吃饭。关江自然喜不自胜答应屈。
这天饭桌上,陈薇和关江都没有提那个电话。
三人食,陈薇让关江坐在了戴知秋过去坐的位置。他不知情,杜景舟知道,暗自惊讶了一下。戴知秋去世后一整年里,陈薇都不让人碰属于戴知秋的东西。
肯让关江坐在戴知秋的位置上,她变化许多了。
冬天是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的。
榕城的四季显得粘糊,除了夏天和冬天区别较大以外,其他季节常常难分难舍不分你我。秋天一头黏着夏,一头靠着冬,前后的差距不过是添上一件厚外套的区别。因而,关江直到在冷空气中打了个打喷嚏,才发现换了季。
杜景舟正好停车在他面前,降下车窗看他,眉头皱了起来,问他怎么总不听话,不加衣服。他笑嘻嘻地说,“你怎么跟你妈似的,把我当儿子管。”
没错,陈薇如今把关江当另一个儿子管了。
从那个推心置腹的电话以后,陈薇便让关江平时下了班不要自己乱吃,到他们家里去吃晚饭。陈薇心情好的时候,回忆自己童年的事,总说一句“我们家老爸说,坐在一起吃三餐了,就算一家人了”。
“真的吗?”关江偷偷问杜景舟。
杜景舟说:“真的。我外公很注重大家、小家这些概念。一个人成了家,从大家里分出来,得把自己的碗筷都拿走,这叫独立为生,经营自己的小家。”
所以,是一家人,才一起吃一日三餐。
“你妈算完全承认我了吧?”
“算。”杜景舟肯定地说。
这是从秋天到冬天里,美好的一面。而另一面,在他们这一家三口的印象里,都不约而同呈现得零零碎碎模模糊糊。
像之前那样无理取闹的医闹,杜景舟后来又遇到两回。严重的一次,还导致杜景舟在大会上受批评了。要不是主任说情,加上医院总是缺人手,他搞不好得停职。
除开这种动静大的个人歧视反抗,他还被病房的病人冷嘲热讽过。起初面对这些,自然是难受的。但当医生的嘛,多奇怪的事情都见过了,心肠总是比别人要宽一些。难过着难过着,不平和委屈都变成小菜一碟了。
关江的诊所则遭遇了一段时间的的无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