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布绕着纤细的脖子裹了两圈,有少许鲜血浸了出来,如同纸上红梅。
李怀安不敢放他回王府,空荡荡的府中没人照看,一个人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从廷尉司出来,沈穆清领着好几百人在此等候。太上皇抬手示意他们再等片刻,转身对一旁的李行微道:“是继续在太尉府住着,还是随我进宫?”
或许是因为失了不少血,恭睿王脸色比往常苍白些许。看起来却还清醒,难得对他说了句实话。
“您不觉得宫里怪吓人的吗?”
李怀安怔了怔,他住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一时半会儿竟然分不出吓人与否。
李行微眉头皱起,遥望了一眼宫城的方向:“方圆十里全是空荡荡的房子,除了宫人,正儿八经住着的也就您和陛下,轻易还出不来。”
最后一句话正中李怀安下怀,皇宫确实如此,进去了便出不来,里面再纸醉金迷也是瓶中一隅。
“行,嫌弃我那儿便算了,我送你回太尉府。”太上皇轻笑一声,却被堂弟伸手拦住。
恭睿王也想笑一笑,嘴角却始终提不起来,但一双眼睛仍然清亮透彻。
放缓了声音,认认真真道:“我没事,只是还需要时间冷静。您让我一个人走回去吧,刚好能赶上晚膳。”
“还想着吃呢,太尉府厨子的手艺真有这么好吗……”李怀安将信将疑问道,“真的没事?”
李行微垂眼沉默许久,似乎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抬起了眼,坚定答道:“犯傻也只是一时的,我又不是真的痴傻。就算他今日给了我肯定的答案,我也不会再喜欢他了。何况世上根本没有如果,他已经死了,便与我再无关系。”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小傻子说自己不傻的那模样,其实也挺傻气的。
没想到李行微能想得这般透彻,他摆摆手道:“那你回去吧,别再躲起来啃j-i腿了,也不怕被骨头噎着。”
恭睿王总算扯出一个笑,想笑得同以往一样乖巧讨喜,却不太成功。
“堂兄我走了!”
抬起手用力挥了挥,便转身离开,身影渐渐远去,汇入了主街的攘攘人群。
李怀安在原地愣愣注视着,人影彻底消失之后也还望着,直到被沈穆清轻唤一声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他难得完全走神,转过头下意识问道。
沈穆清顶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一字不差重新说了一遍:“太上皇何时起驾回宫?”
“现在。”李怀安瞥了一眼门口几匹马,补充道,“走回去吧。”
他觉得李行微说得没错,宫里冷冷清清,虽然对他而言称不上吓人,但细想起来只觉得从心里透出股冷意。
他想不出自己不在的五年里,李越是怎么过的。即使站在宫道里喊一声,也能听见层层叠叠的回音吧。
烟火气都是属于墙外的,京城有多熙攘热闹,宫里就有多安静。
李怀安在这安静的宫中待了近一月,少年时的那股劲消失无踪。书画古玩在角落里任其落灰,戏台子也不想再搭了,每日除了同丞相一起处理政事,便是在宫中漫无目的乱走。
明明宫里只少了一个人,却像一座空城。
北边的消息一天天往耳边传,战事已平息,国土也全数收复。
他一边瞎转一边想,怎么班师回朝的消息却不见影。
那日他转到御花园,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已经破冰的湖水出神。视线一扫,才发觉池边柳树已发新芽,当即回了文宣殿,亲手铺纸研磨。
提笔写了一封自己都觉得牙酸的信,寄了出去之后才松了口气。
好歹有了盼头。
李怀安本以为从信寄出去到李越回京,最少也要一两个月。却没料到刚过半月,京城外的s_ao动便传到了宫里。
天蒙蒙亮,他刚从文宣殿那张宽大床榻上坐起来,便听见门外王勤冷不丁一嗓子。
“太上皇!”
能让王勤不惜打搅他清梦,想来不是喜讯便是噩耗。
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怎么了?”
王内侍却憋着没说,反而偷着乐了几声。
李怀安逐渐清醒过来,觉出不对劲,翻身下床,胡乱踩着鞋披上外衣。
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模样颇为狼狈,隐隐约约期待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勤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陛下回来了,这会儿快到城门外了!”
他松开抓着房门的手,魂出窍般直直往外走去。
被王勤又焦急喊了一嗓子:“您慢些!衣裳还没穿好呢!”
李怀安倏然回头,简短道:“给我牵匹马来,快!”
说罢干脆跑了起来,一边磕磕绊绊提好鞋跟,又胡乱系上衣带。
然而还是穿薄了,被跑起来的冷风冻得一激灵,却顾不得这么多,喘着气往宫门跑。
总算在宫门口见到了马匹,沈穆清许是得了王勤的消息,和几个属下牵着马在此处等他。
李怀安牵过缰绳,利落翻身上马,一抽缰绳,便朝城门飞奔而去。
早春时节,大家起得比冬日早了一些,街边站着零零散散的摊主商户,还有少许行人来往。
马跑得极快,一队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路人分分避让。还没看清来者是谁,一行人便飞速掠过,只留下一阵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