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正门大开,人来人往却寂寂无声,偶有听到人交谈,也都是压着嗓子在说话。
孙鸿明直接将行李交给了来接他的小少年,来不及寻人去找舅舅舅母们,绕过人群,直奔大堂去了。
大堂布置成了灵堂,白色的帷幕叫风吹得飘忽,连几张纸钱在空中翻飞,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却冷得叫人骨头缝里都发寒。
孙鸿明进了灵堂,远远看到一个纤瘦的背影跪在棺前,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正是少珏。
他没有急着去给外祖母上香,先跪到了苗少珏身边,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
几下磕完,身边的少珏却毫无反应。孙鸿明看向苗少珏,见他一脸木然,双眼无神的样子,竟像个泥塑的人。
孙鸿明颤着手,抚上少珏的侧脸,轻声唤道:“少珏?”
少珏仍然跪着,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他隔离在了外面。
第29章 出殡
29.出殡
苗老太太的尸体停灵三天,在大堂里接受了所有亲朋好友、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哀悼,终于在第四天一早,乘上早已打好的上好棺木,让人抬着上车,往苗家祖坟去了。
出殡前,苗二伯带着孙辈几个孩子跪在车前,将瓦盆举过头顶,涕泗横流地说着请母亲一路好走,就将盆子用力掷下,摔成几瓣。
这一声响毕,出殡的队伍就缓缓地懂了起来。
出殡的队伍长长的一列,走在最前面的是几个和尚道士——老太太生前佛道都信一点。后面跟着吹吹打打的乐队,在清冷的早上,奏出这些天一直萦绕在苗家的哀乐。还有一些人抬着些纸扎的花花绿绿的洋楼、使女,默默跟在后面。
苗少珏、苗少珍连孙鸿明三个孙辈一同披麻戴孝地走在棺材前领路。苗少珏看不清路,眼前只能分辨出几片明显的色块,叫孙鸿明扶着胳膊,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流泪。
苗家是镇上数的出来的大户人家,送葬的队伍也看着气派极了,许多人围着棺材前呼后拥的,跟在队伍后面的人,统统穿着一水儿黑色的衣裳,别着白花,表情都悲痛肃穆,将路上就占去了一半。
有些老人家看到这样的架势,还彼此小声谈论,说若是自己以后老掉了有这样的气派,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叫人羡慕的苗老太太躺在棺材中人事不知,苗少珏走在前面,左右前后都是人,却觉得浑身发寒。
他看不清老太太最后的模样,孙鸿明说入殓师手艺很好,老太太看着跟活人一样,还捉着他的手,摸了摸老太太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苗少珏不知道老太太面容鲜活到什么程度,但却能感受到老太太身上冰凉的温度。
那能让人一瞬间打个激灵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手上。
苗少珏心里又冷又疼,拂开了孙鸿明扶在他胳膊肘上的手。孙鸿明不解,又来扶他,正好叫他捉住了手。
这是苗少珏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源泉。
两人就在送葬的队伍里牵起了手,和着悲戚的乐声,一步一步,走向历代苗家人最后的归宿。
第30章 离开
30.离开
苗家的丧礼过后没几天,天气就热了起来,老天爷仿佛突然意识到春日里阳光还是明媚一些好,连续好几天都是大太阳的好天气,街上随处可见穿着时兴样式春衫的妙龄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过。
那一场盛大的丧礼好像没有留下多少痕迹,除了苗家大门口还挂着的两个有些泛黄的白灯笼,剩下的人事,都沐浴在春光里。
苗少珏就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扶着孙鸿明的手,颤颤跨过苗家大门的门槛。镇上的医生仿佛只习得了一招束手无策,把在苗老太太病重时说过的话,几乎又原封不动地说给了来看眼睛的苗少珏。
只除了没叫他早点准备后事。
苗少珏叹了口气,迎着外面金黄色的阳光,感觉眼前全部变成了暖黄的一片。
看着很温暖。
苗少珏无意识地笑了,孙鸿明陪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就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走吧,看久了当心眼睛又要疼了。”苗少珏自打眼睛不大好了之后,就偏爱看些亮的东西,仿佛这样,就能让眼前清楚一些,前一日孙鸿明没看着,叫他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盯着太阳看了一会儿,等到孙鸿明找到人,苗少珏的眼睛都叫太阳刺红了。
孙鸿明知道他心里憋闷,也不强拦着他,只是叫他看一会儿,就赶紧把人眼睛捂住。
也不知道自他走后少珏是添了什么毛病,只说话不怎么管用,但是一拿手捂住眼睛,少珏就仿佛变成了被人捏住后颈软皮的猫儿,听话的不行。
这次也不例外。
孙鸿明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把他扶下台阶。
后面提着行李的小厮不用吩咐,就上前帮忙拉开了车门。
苗少珏停在车门前,明知道自己看不大见,却还是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隐约的红色与黑色的大片色块。
那大约是苗家的大门和屋檐。
苗少珏进出这扇门十多年,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这扇门的细节,包括右门下边有个小坑,是他八岁那年跑的急了,在上面磕掉了一磕r-u牙。
就要离开了。
说留恋也是留恋的,说轻松,却也不是不轻松的。
苗少珏把孙鸿明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拉下来,用鼻子在他掌心蹭了蹭:“明哥,走吧。”
孙鸿明应了一声,另一只手虚浮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