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提着铜壶进来添了热水,倒了两杯茶,又强行将金立群拽起来摁在座椅上,然后默不作声的站在钱渊身后。
从本质上来说,钱渊是个多疑的人,他很少能完全信任别人,但对于张三,他选择了信任。
不仅仅是钱渊救了张三父亲的性命,更是钱渊不得不去信任对方,因为他手下没有其他可用的人选,李四那厮原本只是个书童,服侍书墨是把好手,其他方面不堪大用。
钱渊没理会不肯出去的张三,温和笑着看向对面缩成一团的金立群,“其实我知道,这件事和金世兄关联不大,甚至和金叔都没什么大关系,关键在于张四维。”
“原因很简单,金家从事海贸已经将近二十年了,从未听说过和倭寇有关系,而张四维和倭寇是有关系的,如果我没记错,汪直三年前一口吞下福建最大的海商陈思盼,张四维是出了大力的。”
“金叔年前冒雪报丧,我到杭州后又尽力扶持,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僵在那的金立群眼珠子好久才转动一下,半响后才低声说:“我……我真的不清楚……”
钱渊叹息道,“这样吧,我来问,你来答。”
“第一,张四维是不是主谋?”
“第二,我父兄到底死在哪儿?”
“第三,你们怎么知道有秘方的?”
巧妙的提问顺序如尖刀一样刺穿了金立群原本就不牢固的心理防线,他条件发射的脱口而出,“张四维是主谋!”
“我相信。”钱渊点点头,“死在哪儿?身为人子,总不能让先父不得归乡吧。”
“不……不清楚,据说是在海上遇上了倭寇。”金立群低声说:“他们本来没计划来沥港,后来说来这儿找些海外奇花异果,再后来……离港回宁波途中……应该是……不,就是张四维安排的。”
钱渊深深吸了口气,是他拜托兄长钱泽搜集些所谓的“奇花异果”,因为他知道如棉花、辣椒、西红柿之类的植物原本传入国内都是作观赏用途的,而这些海商是最可能的来源渠道。
“那秘方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钱渊攥紧了拳头。
金立群突然紧张起来,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是是……是张四维发现的。”
张三瞥了眼过去,“少爷,他说谎。”
“不不,我没说谎,真的,是张四维发现的,他发现钱伯父在收购红糖……”金立群紧张的大声吼道,还伴随着激烈的手势。
“好了,这是小事。”钱渊摆摆手,视线落在金立群的头颈上,“哎,金世兄,你挂的那是……观音像吧?”
衣衫零落的金立群先是捂着胸口,但立即将观音像掏了出来,用力扯断绳递过来。
“男戴观音女戴佛。”钱渊呵呵一笑,接过来仔细看了几眼,真是好东西,羊脂玉雕琢的观音像,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沉思了会儿后,钱渊起身出门,手里还把玩着那块观音像,身后的张三如影随形。
钱渊回头看了眼,金立群两眼巴巴,指望对方收下重礼放自己一马。
“少爷,要不要我用点手段?”张三跃跃欲试,“以前在打行也学了点。”
“你学的倒是挺杂,怎么?想当牢头啊。”钱渊撇撇嘴,“你少爷我是读书人,懂吗?”
张三摸摸脑袋,“真的放他一马?那小子肯定没说实话,至少没说完。”
“你少爷我是读书人,君子远庖厨,懂吗?”
“少爷你经常下厨……”
“哎呦,你还学会抬杠了!”钱渊虚踹了脚过去,“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要恪守仁义,不忍杀生。”
“不忍杀生?那还真放他一马啊?”
“我是读书人,是君子。”钱渊嘴角抽搐了下,“但你张三是读书人吗?”
“不是……”张三回头看了眼晦暗的房间,“不用写份口供?”
“恩,让他写的仔细点,真假无所谓。”钱渊随口说:“这只是利息而已,明天回杭州,大头在后面。”
“好勒。”张三卷起袖子笑道:“还是跟着少爷痛快,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那当然……就跟武松打虎……呃,和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一样。”钱渊送上一顶高帽,这些打行出身的家伙最是崇拜梁山好汉,事实上张三这厮学字都是拿着忠义水浒传学的。
看着张三拿着绳子进屋,钱渊遵循君子远庖厨的原则偏头不看,在心里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没有找错目标,凶手的确是金家和张四维,虽然钱渊一直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前世带来的习惯总让他有点揣揣不安。
哎,现在更多讲的是人知,后世更多是法治。
其次可以确定的是,金立群肯定是知道内情的,刚才说的那些不尽不实,将其送下去只是份利息而已。
钱渊摩挲着手中的观音像,在心里想,凡事皆有因果,要不是自己弄出了大批洋糖,又拜托兄长搜集奇花异果,那父兄就不会双双惨死。
说起来,自己的穿越是因,父兄的惨死是果,这笔债自己不得不扛,也不能不还,责无旁贷啊。
天色已经微亮,钱渊皱眉偏头看了眼,屋内已经黑漆漆一片,张三拍拍手从过道走来,点头示意已经处理完了。
钱渊心里嘀咕,这货看起来干这种事不是一两次了,要不是自己救了他父母的性命,还真不敢将其留在身边。
不过在封建时代,孝这个字眼基本是和人品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