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剧院就在话剧院旁边,唐励行来得早,看他排演,两人又去吃了晚饭,才晃晃悠悠的去戏剧院。
太阳还没有落,市中心湖里的水鸟轻盈的在水面上滑翔,夏末的风像一股股热浪,烘得俞睿宁心里更烦躁。
这版牡丹亭将近三个小时,俞睿宁听到一出《冥判》,不自觉的抓着唐励行的手,唐励行侧头看他,观众席几乎看不清人脸的灯光下,唐励行也看得见他鼻翼处的泪光。只是握了握他的手。
散场后,俞睿宁要去吃面,唐励行笑说:“我回去给你做。”
俞睿宁:“你会做蔬菜面么?”
唐励行想了想:“我觉得以我现在的厨艺,就算是第一次做,也不会太难吃吧。”
半夜了,唐宅的厨房里,男主人在忙活着做一碗蔬菜面。
俞睿宁端着下巴看他做饭,轻淡淡的说:“你明天不上班好不好,我想去看看我妈。”
唐励行手里顿了顿,也轻轻的应了。
俞睿宁吃面的时候,抬头问唐励行:“今天的戏唱的好不好。”
唐励行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角,笑说:“还不错。”
俞睿宁嘴里咬着面条,嘟囔了一句:“没我妈妈唱得好。”
唐励行一早定了花,要从柜子里取一套黑西装,俞睿宁拦住他:“不要穿那个,她不喜欢的。”
唐励行笑说:“那你给我挑好不好。”
俞睿宁远远地指着衣柜:“那件烟灰白的t恤,黑白格子的裤子。”他自己穿的戏剧脸谱涂鸦白t和浅蓝色九分裤。
公墓里人很少,唐励行站在那座墓碑前,把花束放下,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俞睿宁跟墓碑上的人同姓,眉眼间有七分像。
俞睿宁拿纸巾擦了擦碑,自言自语说起来:“妈妈,我带他来看你。结婚这么久才来,你不要怪我。”似说不下去一般,一时间停下来,公墓里只剩下蝉鸣。
唐励行揽着他的肩,也说:“阿姨放心,我会照顾他。”
唐励行向来说话言简意赅。俞睿宁笑着拖住他的胳膊:“走了走了。见过就好了。”
唐励行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没礼貌。”
俞睿宁扭头看了眼墓碑,冲唐励行吐舌头:“你放心,她不在意这些。”
孟锡在第三天晚上,给唐励行打了电话,唐励行想了想回道:“这两天,我跟他去听了戏,也去公墓看了他母亲,我觉得不用我劝,他自己会想通的,你等一等好吗。他熬了十年了,没有人心疼他,现在这种事情,他心疼不心疼你父亲,都是应该的。”
孟锡许久没说话,最后才说:“谢谢唐先生。”
一早吃了饭,气温还没上来,空气里丝丝的露水般凉意,俞睿宁躺在阳台的吊床上,拿了本书看了会儿,就遮着脸闭目养神,唐励行拉门进去,浇了花,坐在他身旁,轻声问:“今天不去排练?”
俞睿宁喉咙里“嗯”了一声,人却没动。唐励行问他:“你是不是会唱牡丹亭。”
书下面传来一声轻笑:“会一段,寻梦里《懒画眉》。你要不要听。”
唐励行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啊。”
俞睿宁轻轻地哼起来,字咬的含糊——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了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唐励行听得痴迷,缠着要他再唱一段,他却死活不愿意了。
“昆曲儿你都会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
俞睿宁笑说:“我打小听呢。别的不会,牡丹亭听的最多。再说,我们这一行,但凡沾沾边儿的文艺活儿,都是要懂一些的。”
起风了,唐励行起身去关阳台的窗户,俞睿宁提到:“吊兰有的叶子枯了,你把那黄了的叶子剪了吧。”唐励行转身拿着剪子修那些花花草草。
俞睿宁又絮絮叨叨跟他说话:“我妈妈以前是唱昆曲的,牡丹亭唱的最好,我小时候听一个院里的阿姨讲,八几年,戏剧院最难的时候,她的戏也能卖上座。后来……后来她爱上的那个男人是个不知道什么级别的干部,有家室的,她不怕耽误自己,要生下我,可有人怕误了官路,不要她,也不要我。我都快十岁了,才有一个男人找上门来,她让我喊爸爸,你说好不好笑。”
“她一辈子都不怨谁,靠着唱戏那点钱养着我,在家哼着牡丹亭,种了一院子的花草,还笑着跟我说那个男人喜欢,我说那个男人坏话,她也不许。那些年,梨园行本就给人瞧不起,外公又要强,她这样未婚生子,外公气的跟她断了关系,死了也不让入家族陵。”
“我那时候十四岁,还太小,不知道她抑郁症到了那个地步,她可能是心疼钱,或许也真觉得活着太苦,吃了两瓶安眠药。给我留了信,留了一张存折。折子里有人定期往里存钱,我猜是那个男人。后来大学的时候,把存折换了卡寄给我,可能现在还存着,我也不记得那卡放哪里去了。”
唐励行拿着修剪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住了,木槿花在渐渐升起的太阳下,让唐励行觉得有些刺眼,却轻声问道:“你现在恨不恨那个男人。”
俞睿宁抬头看唐励行:“我不知道,我以前恨,替她不值,现在……”
他又低下头去,情绪有些委屈的说:“可能爱一个人,什么道理都是枉然。你还骗我呢,我都没有……”他说不下去了,一个人生闷气似的呆呆的坐着。
他说的是之前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