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她深深地看入我眼中,一双祖母绿的眸子映着灿金的阳光,莫名地被抽空的思想统统归位,我慢慢镇定下来,回握着她的手,“我相信你。”
她得到我的答复,眉眼中的严峻略微放松些,转过身面对夏叔叔的方向,“我带来宁来祭拜母亲。”
“我都听到了。”夏叔叔不耐烦地说,视线从小小身上扫过,停留在我身上,“安小姐,见到你我很惊讶,你父亲和我说想安排你来学校实习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想着你虽然年纪小,但为人处世都比夏小佑更成熟,希望你多少能影响她,让她别再一天到晚浑浑噩噩,不知进取,但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陪着她胡闹。”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但却像是打心底的失望,而比起受人斥责,我更害怕让他人失望,我低下头用力地咬着嘴唇,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夏叔叔,我……”
“你没有权利质问她,她原本就没有义务承担你个人的期望,所以你没有权利责怪她让你失望了。”小小往前踏出半步,将我护在她的身后,“再说,这是你我之间的矛盾,你又何必牵扯到来宁。”
“不说她原本就在其中,再进一步说,那也是你把她牵扯进来的。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出了事有你妈,有我帮你兜着吗?你什么时候才能行事前动动脑子,不要再连累身边人给你收拾烂摊子!”夏叔叔的声音愈发的高昂,原本保持得一丝不乱的发型也变得有些凌乱。
“一直都是你把我当成小孩子啊,我已经二十八了,我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人生,我也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知道个屁!你能拿什么来负责!没有我供着你,没有我给你的工作,你屁都没有!”夏叔叔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仪态风度,也完全顾不上在墓地里吼叫是否会惊扰长眠之人,一腔愤怒喷涌而出,声如惊雷。
“我接受你提供的工作,并不是因为我找不到工作,只是不想拂了你的心意。你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吧,自从妈妈离开后,你变得越来越固执,越来越经常发脾气,那时候我在客厅里搭积木,你在一边看着,就突然走过来将积木踢倒,然后开始摔东西。妈妈以前总和我说你工作压力大,我也知道妈妈走了你心里也难过,所以我从来不在和你闹,你塞给我什么,我就接着。可是我已经二十八了,不是当时八岁的我了,我需要独立,我也成长得足够坚强了,可是你还想要将我圈在你可控范围内。一直以来认为我没办法一个人,没办法照顾好自己都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小小说到后面,胸口剧烈起伏着,声线也不受控制地染上了轻颤和哭腔,“你才是那个没办法自立的人啊,妈妈离开后,没有人可以任你撒娇了,你害怕我终有一天长大后会抛下你,所以你才总是否认我的努力,否认我已经足够成熟、足够独立的事实。最应该长大的人是你才对!”
“你要是足够成熟,就应该给我处个正常的对象,像所有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而不是,而不是像你现在一样。你这是耽误自己,又耽误别人。”
我站在小小身后,一只手被她牵着,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嗤笑一声,原本声音中的动容消失无踪,变得冷硬,“所以你们是以结婚生子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成熟,而不是人格的独立和思想的成熟你们只会嫉恨我过得比你们轻松,拥有你们无法想象的快乐。”
“快乐?”夏叔叔也不甘示弱地嗤笑道:“只有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屁孩才会说处这样的字眼。当所有人都不理解你,都嫌恶你,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小小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怒不可遏地说:“你在妈妈面前,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妈妈还不是扛着众叛亲离的压力和你在一起了,那个时候的你难道不快乐”
夏叔叔愣在原地,半晌才底气不足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不被祝福吗?但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你以前非常清楚,但后来慢慢遗忘的事,我和你说我决定与谁共度余生,只是尊重你的知情权,而不是让你来顶着冕旒指点江山,也不是一定要得你的祝福,不被祝福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幸福。”
夏叔叔听到这句话,气焰完全蔫了下去,站在原地垂着头叹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过来,小小则像个面朝太阳的向日葵一样随着夏叔叔的走动而转动,却一直将我护在身后。夏叔叔瞥她一眼,虚弱地笑了笑,仿佛刚才那一架将他所有的精力消耗殆尽,轻声说:“你别紧张,我又不会打她。再说你这年轻力盛的,真打起来谁怕谁还说不定呢。”
闻言小小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等夏叔叔走近了才看见他一只手提着袋子,里面装了些水果,香烛,另一只手拿着一束花。夏叔叔走到墓碑前蹲下身来,往供品盘里继续堆着水果,又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最后将花束搁在墓碑前的地面上。
“蓁蓁,孩子长大了,我们也老了吧,管不住了。”他伸手抚摸着汉白玉石碑上的碑文,几丝头发散落下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我一直想把她掰回来,没想到最后适得其反,还被孩子反过来说教一番,真是丢面子啊。”嘴上这样说,但他的嘴角分明牵起一个笑,“不过倒是让我想起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