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冯远道在渐渐暗淡的宫道中行走,前面是提着灯笼的太监,后面是保驾护航的侍卫。
暮色将森然巍峨的宫殿衬托得在那里。
“哎……是行贞啊,”冯远道拍拍心口,等平息下来,他靠近问道,“……陛下人呢?”
“陛下有些困乏,就先去后面休息了。”魏行贞答道。
冯远道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了?”
“薛太尉今天傍晚在殿前昏厥过去了。”魏行贞顿了顿,“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昏厥,情况和去年阿嫣的状况有些类似……”
冯远道心里咯噔一下,再次朝着邵氏那边看过去,才发现在陈明与徐大酉身影之后,确实有一道平躺在地上的人影——只是方才灯火晦暗,他没有留心。
冯远道睁大了眼睛,“那是薛太尉?”
“嗯。”魏行贞点头。
冯远道眼光一变,正要开口,外头又传来脚步声。
几人同时回头,一身黑衣的大理寺卿带着几个下属快步走了进来——年轻的纪然也在其中。
进殿之后,这几人便目不斜视地站在了大殿的西南角。
眼看殿宇中人越来越多,冯远道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这么多年在朝中任的都是闲职,也不愿操心朝野的事情,原以为这辈子安安分分吃祖上老本就可以了,谁知道生下来的几个孩子又是人中龙凤,以至于人到中年还是没能过上喝喝茶逗逗鸟的闲适日子,只能时不时地跑来这些搅动风云的人物面前刷脸。
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这时候还有一个女婿能在身边……
冯远道心里叹了一声——这感觉就好像在波涛汹涌的海浪里多少有块木板子能抓着。
不一会儿,孙幼微在浮光的伴行下,从帘后缓缓走来,众人都俯身而跪。
今日的孙幼微看起来有些不快,那张妆容肃然的脸看起来更令人怖畏。
“长公主府情况如何了?”孙幼微坐下之后,低声开口。
年长的大理寺卿躬身开口,“回陛下,长公主从今晨开始就没有醒,自臣傍晚离开公主府时仍然如此。”
孙幼微又望向冯远道,“去年阿嫣也有一段时间陷入昏睡,是吧?”
“是,”冯远道躬身说道,“睡了整整一个月,醒来时瘦得形销骨立,全凭一口气吊着……”
“听到了?”孙幼微看向邵氏。
邵氏的哭声明显低了许多。
“朕若真的想取薛安山的性命,都轮不到你在这里哭丧,夏至那日就可动手,”孙幼微眼中浮起几分嘲讽,“那日薛安山带领群臣去堵宫门,朕也不过让魏爱卿替朕言语敲打了一番……自朕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给过哪个臣子这样大的情面!”
她目光一凛,“你竟还不知足,今日反来指责朕暗中下手?”
陈明和徐大酉连连叩首,“陛下,师母只是忧心恩师的身体,所以才一时口不择言,还请陛下——”
孙幼微冷笑一声,“再敢求情,尔等便与邵氏同罪。”
大殿内一时间只能听见邵氏的抽泣声。
陈明跪着往前趟了几步,声泪俱下道,“倒不是要求情,只是薛太尉年事已高,平日里又都是师母在照顾,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严惩了师母,那也等同是在要恩师的命啊……师母殿前这般唐突,于情于理都应严惩,但只怕真的这样做了,天下人也会一样误解圣上,以为您是在为夏至那日的事情耿耿于怀——”
“若是因此让圣名蒙尘,那我们,就真的万死不赎其咎了!”
徐大酉也一番哭腔跪下叩首。
一旁冯远道被这景象弄得浑身不自在,虽然他错过了前头,但听到这儿也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喊他过来,就是为了证明“昏睡异病”确有其事啊……
“纪然。”年迈的大理寺卿望向一旁,“接下来的事,你来说吧。”
“是。”纪然上前一步,“臣今日走访了去年家中有人突然昏睡的人家。”
他抬眸看了一眼冯远道,“有一个很有趣的巧合。”
“什么?”
“去年陷入昏睡的五个女孩子,除了识渺公子外,余下人死状与日前在明堂纵火的聂小君惊人一致——全都是全身消瘦得如同枯枝,然后化作点点野灵,瞬间湮灭。
“唯一不同的,是那五个女孩子到死都没有醒来,而这次聂小君则在死前去纵了火——简直像是傀儡被操控了一般。”
冯远道愣在那里,“化作野灵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聂小君因为畏罪跳入火海,尸骨无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