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了。
雨夜的老街上行人稀疏,难得再来客人,老人家闲下来干脆摆了一台旧收音机在小方桌上,开了坐下一边休息,一边在听。
小姑娘刚也放下了作业,跟爷爷要求转台听流行歌,同时等那个哥哥回来。
刚吴恤放下那一大捆甘蔗的时候。
爷孙俩都分神了一下。
但是电台的声音依然从收音机里传出来,在已经逐渐沉寂下来的雨夜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你的星辰我的歌,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主持人郑大贤,欢迎继续收听fm93.9……下面是我们的点歌时间。”
虽然最近一直都想要一台收音机,很想听,但是这会儿真正让吴恤顿住脚步的,是主持人接下来的话。
“那,第一位……还是这位叫做瘟鸡的护士小姑娘,也还是送给同一个人……这已经是连续第二天了。”
主持人顿了顿,带着笑意、善意和无奈说:“这位叫做恤的朋友,如果你能听到……回去吧,你的朋友们一直在等你。”
“今天这位护士小姑娘的留言说,恤,回来吧,我们有办法了,我们等你啊。我很想你。”
接着机器按钮拨动的声音。
“呐,她这次点的这首歌呢,很巧,我本人也非常喜欢,是港城d乐队在今年10月份刚刚发行的首张国语专辑中的同名主打歌曲,《大地》。”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聆听。”
“同时也真心希望这位叫做恤的朋友能够听到,能够尽快回到你的朋友们身边……已经两天了,她不停在拨打我们电台的电话,我想她们一定很着急,很无措,大概也已经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所以,请不要让她们再担心和失望了。”
主持人的声音到此停止。
后续音乐的声音传来:
“多少次艰苦的开始
他一样捱过去
患得患失的光阴
是从前的命运
奔向未来的憧憬
……”
就这么,吴恤整个人背对馄饨摊,僵在了那里。
他原以为这一别,不道别,就不会被挽留然后为难。
以为得许多年呢。
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想不到这么快又听说消息。
所以这就是温继飞先前想到并实践的肉麻招数了,他那天经过护士休息室门口听到里面收音机点歌台的声音,站住,记起来吴恤一直很想要一台收音机。
所以他如果真的在城里乱转,也许总会停下来听,或者偶然就听见了。
当然瘟鸡不能是什么护士小姑娘,电话是他找熟悉的护士帮忙打的,一直打。
1990年,这招可不过时,而且他们眼下要“对付”的这个人,是吴恤啊,吴恤哪经历过这个,又怎么可能经得住?!
两个人在这方面的段位落差,可能比现在韩青禹和大尖战神弥望之间的实力落差还大。
“眼前不是我熟悉的双眼
陌生的感觉一点点
但是他的故事,我怀念
回头有一群朴素的少年
轻轻松松地走远
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见
……”
歌词落进耳朵里,唱着是有一群朴素的少年,是不知哪一天再相见,脑海里是曾经韩青禹靠墙坐着说:跟我走吧,以后就是兄弟。
然后还是瘟鸡起身跑去买衣服,是夹到碗里的五块肉,是一样分给他的源能块。
当然还有一次次不留情面,拿他的糗事开的玩笑……
吴恤被温继飞料得死死的,本身一个从来没有太多情绪的人,瞬间就有点绷不住了。
“哥哥,哥哥?”小姑娘站侧边仰头看了看,有些担心说:“你怎么哭了呀?哥哥。”
我,哭了吗?!
吴恤茫然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生竟然还有一天会掉眼泪,眼泪这种东西,太陌生,太奇怪了啊。
歌声依然继续从收音机里传来:
“回头有一群朴素的少年
轻轻松松地走远
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见……”
“我没事。”吴恤说话,然后不自觉笑了一下,是的,笑了一下,对他而言几乎跟掉眼泪一样陌生的事情。
“可是你衣服都湿透了。”小姑娘看着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真的没事……不过我现在有事情马上要走了。”吴恤侧身低头,看了看小姑娘,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王若冰。”小姑娘扑闪着眼睛,脆生生说。
“好,我记住了,以后我会回来看你和爷爷的。”吴恤招了招手,跟面前名叫王若冰的小姑娘说再见,跟摊车后的老人家说再见。
然后转身,把病孤枪背回背上。
在夜里雨里。
朝那个他记得的方向走去。
回去。
…………
早上六点多,七点钟不到。
韩青禹几个挤在一扇窗户后面,拉着窗帘,从缝隙里看着那个站在医疗站门口的身影。
“怎么样,你们先说我牛不牛比吧?!”
温继飞得意地笑起来。
心情好啊,韩青禹终于松了一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感谢的同时不得不服,说:“牛比,这个是真牛。”
这方面确实还是温继飞比较厉害,他自叹不如。
另外几个也是一样,都先把温继飞夸了一通,不过跟着互相议论了一下,决定关于瘟鸡护士小姑娘那茬,还是不提了,因为真的怪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