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霞家住六楼,位置好视野绝佳,站在阳台上可以眺望很远。青溪县城就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坝子,从这里穷目而去,可以看到西南一隅。那是一中外面的蔬菜队,也就是水铺、砊头等自然村。近一平方公里的平地,全是菜地。现在正是季节,全种上菜了,一片翠绿色。除了供y县城数万人口,多余的还向外县和市里贩卖。
一条两三米宽的河流蜿蜿蜒蜒穿过这片碧玉图画。这条小河就是从老街边上流过的那条,再穿过主干道的那座桥后,被一条不高的坝给拦了一下,上半截变成了半是河道半是大水塘,救火时就是在这水塘上进行的。
所以下半截河流的流量猛然变小,小到连名字都不配有,大家以“那条溪”来指代。它从县城西部纵穿过去,再拐个一个弯,然后在看不到的地方汇入到青溪江。那是青溪县最大的河流,在县城的南边,穿越了五六个县的地盘,那些地方在明清时属于不同的两府辖区,所以又叫两府河,
那条溪的左手边,有一片桃树林,有十几亩大,现在桃花正盛开,烂漫霞霭,真的有桃花源记里所记载的“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意境,是小县城为数不多的“风景名胜”。自己原本跟岑乐瑶相约了在那里结拜,怕是不成了。那次火灾获救后,岑乐瑶有意无意地疏远了自己。真是可惜了,想不到跟校花连“金兰姐弟”都做不成了。
现在是黄昏时分,夕阳残照,田垄间的小路上,走着不多的人。就是最勤奋的人,这时也停止了锄草细作,扛起了锄头,披着霞光,慢慢悠悠地回家去了,然后化成了在碧波里缓缓游动的星点小鱼。
村庄的房屋稀稀落落地坐落在那一圈青山脚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都是本地传统的木屋。一般都是平房加阁楼,全部用木板拼接而成,有钱的就刷上一层桐油,能够十几年都保持原木色;没钱的新建时能保持原色,但经过一些年的日晒雨淋、火烤烟熏,渐渐变成了黑灰色。
屋顶是三角形的,有钱的铺着瓦片,没钱的就用处理过的厚树皮盖着。屋子两头挨着墙壁用土砖各搭了一截偏屋,一边是厨房,另一边是茅房和猪圈。
炊烟袅袅而起,就跟姜玉琴老师彩墨画里的点睛之笔,寥寥数笔,却增添了几分俗世烟火气。
农妇呼儿唤女,叫他们回家吃饭的声音,在几乎被霞光凝固的空中飘荡着,悠长地像是岁月的蜘蛛丝,细微几乎不可见,却能牵着你跨越千山万水,今生前世,回到生你养你的地方。
中间掺杂着某一农妇的唱骂声,像是突然闯进寂静不动蜘蛛网的飞虫,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唱骂”就是农妇在自家门口对着外面广播式大骂,除了声音需要洪亮透彻之外,还要有着自己的节奏和韵味。一般还会加上一把菜刀和砧板这样的道具,随着节奏一刀刀砍在砧板上,如同快板、二弦或大鼓。
起因无非是地里的菜被谁偷了;堆积的柴火被谁抽走了;邻里之间斗气了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小孩之间的打闹,婆媳之间的冲突,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指桑骂槐一通。
“唱骂”水平有高有低。水平低的,骂来骂去就是那么几句话,骂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悄悄地偃旗息鼓。水平高的,半个一个小时来回地骂,除了几句核心话,其余的几乎没有重复的。让你惊叹几乎半文盲的农妇是哪里学会这么多词汇量的?又是如何有机地融合到自己的唱骂里去的?想到这里,你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原来艺术真的来自于生活。
“唱骂”水平高的农妇在村里是都没人敢惹。谁家要是办白事,还会被请了去“哭孝”,挣些钱物回家。
这时村民们都会都端着饭碗,蹲在自家屋前的坪地里,侧耳倾听,就跟集会里听戏一样。等到天麻麻黑了,骂的人出了怨气,泄了愤怒;听的人过足了瘾,便各自收场,继续岁月静好。至于骂的谁,骂的什么,就像青山顶上飘荡的最后几缕晚霞,挣扎了几下,无声无息地在夜色消失无影。
丘好问站在阳台上,观看着这一切,看着这烟火气中的小小青-溪县城渐渐地沉入到星月的寂静中,一时出了神。
“看什么呢?怎么入迷?”明朝霞出现在丘好问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问道。
“看那片风景,你们家的视野真好。”丘好问指着那边菜地说道。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进屋吃饭了。”
明朝霞伸了伸脖子,往那边扫了一眼。广袤的菜地、弯曲的小溪、远处的青山已经在黑夜中沉睡过去,只有那些木屋跳出了几点灯光,与城区里繁星一般的灯光遥遥呼应。只是显得有些落寞寂寥,仿佛离这边不是一两公里远,而是几十上百光年。
“回屋吧。”丘好问吐了一口气,跟着明朝霞进去了。
回到屋里,明天已经坐在上首,看到丘好问就客气地说道:“好问,来坐,你林阿姨的手艺一般,你将就着吃。”
林芷从厨房端上一碗汤,笑着说道:“你明叔叔除了会吃会说,就是不会做,好问,囡囡赶紧坐,菜都齐了。”
菜很丰盛了,有鸡有鸭,有肉有青菜,还有一个汤,只是没有当地人爱吃的淡水鱼,可能是各家的饮食习惯不同吧。
待到都坐好,每人跟前都倒上一杯健力宝,明天先举杯笑着说道:“好问明天就要去省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