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邵与阳问。
季惟停了一停,头也不转地说:“我要回去一趟。”
不是商量,只是通知的口吻。
“落下什么东西了吗?”邵与阳看着他。
季惟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去找那个小男孩。”
“你疯啦。”邵与阳诧异道,“我都跟你说了那是个骗子了,你不要同情心泛滥好不好。”他一脸的不理解,觉得季惟被同情冲昏了头脑。
但季惟似乎早知他要说什么,开口道:“万一他不是呢?”
万一他不是骗子,万一他真的是无父无母,万一他真的困难到需要沿街乞讨呢?有些事情非亲身经历不能感觉。
“你去找他,然后呢?”邵与阳有些生气,他从未觉得季惟是这样不冷静的人。
“把他送到收容机构。”季惟的面容仍然平静,但神情却是邵与阳没有见过的坚持。
邵与阳眉头都皱成了一团,说:“你见过哪个中国小孩儿跑到这么远的国外来投亲靠友的?而且他要去收容机构他自己就能去,季惟,你用你的逻辑分析一下好不好,这明显是有组织的,一旦被他们缠上会很麻烦。”
天色越来越暗,再不动身就会天黑,季惟看向岸边的游艇说:“我知道,只不过……算了,你不会明白。你先走吧。”
季惟这副不在乎的表情彻底激怒了邵与阳,自己明明处处为他考虑,却只换来一句“你不会明白”。不会明白就不能说吗,还是说季惟觉得无谓对牛弹琴。
邵与阳胸膛起伏了几下,冷冷地说:“随便你吧。”
从两人熟悉以后,他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季惟说话。
季惟并没有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坚定地向反方向走去。很多事情难以解释,有些感受无法言明,邵与阳不懂,因为他没有经历过。
海岸边游人渐散,邵与阳望着季惟在夕阳中只身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胸口被一团棉絮堵了个严严实实,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直到眼前的人影渐渐消失不见,他才终于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游艇。
夜色渐渐爬上天空,岛上路灯昏暗,街上行人已经不多,游客都聚焦到了夜市的地方。季惟一路加快脚步回到了下午那家餐厅,却不见那个小男孩的身影。
也许是去别的地方了吧。他沉吟了片刻,决定去附近的街道找找。
刚思忖着离开,突然见旁边一条陋巷中几个人隐隐绰绰的身影,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季惟的耳朵。
“今天生意怎么样。”一个粗哑的男声问道。
“妈的,不怎么样。”是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季惟能辨认地出,却又跟下午那个可怜无助的声音完全不同。
“下午倒是遇见了俩有钱人,其中一个男的手上还戴着一百多万的表,偏偏是俩没有同情心的。”只听那小男孩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本来还想好好敲他们一笔的,*!要是那俩男的掏出钱包我就直接抢走了。”
“是不是你演技不好啊。”几个男的哄笑起来,互相推搡着。
“放屁,有一个男的看样子已经想掏钱了,被他旁边的那个给拦住了。”
季惟一直隐在角落,黑暗里那些人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直到他们笑骂着走了,季惟才侧身走了出来,望着刚才热闹的小巷,自嘲地笑了一下。
今晚的月亮是轮新月,月光很浅地洒向与白天有着截然不同的寂静的海岛,热闹退场,只留一地黯然。离他从海边折返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邵与阳应该已经回到巴曼岛了。季惟掏出手机,搜索着摆渡轮船的班次时间。他也应该启程回巴曼岛了。
回海边的路上季惟想了很多。还好自己将背包背了出来,证件和钱包都在身上,算算时间,也许赶不上最后一班渡轮了,先去碰碰运气,如果实在不行,就只好在美林岛上住一晚。
夜晚的海风比白天凉上一些,季惟此时才感觉自己的海岛套装有些不够用,腥腥的凉风从小腿灌进去,让人想打上几个寒战,身体也被吹得有些歪斜。
越接近渡口海风越急,季惟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了身体,大风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半眯着眼往海外望去,果然不见摆渡轮船。
却意外的见到海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同样穿着一套滑稽的海岛套装,衣服的扣子似乎没有全扣上,此刻被海风吹得衣袂翻飞,刘海也是乱的。人却是直直地立在海边,双手插在裤兜里,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那人在数十米之外见到季惟,便快步走了过来,两人就这样在沙滩上对视着、僵持着。
终于还是邵与阳坚持不住了,他抬脚踢了踢沙子,又伸手扯住了季惟的手腕,开口道:“回去吧。”
他的掌心很热,跟以前一样。热度从手腕传递到季惟的全身,一下子就驱散了海风刮来的凉意。
季惟一边被他拽着走上甲板,一边开口:“你怎么没走?”
邵与阳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无聊,头也不回地说:“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走。黑道大哥怎么会扔下小弟。”
船桥很窄,季惟被他拉得手腕别着不太舒服,便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腕,在黑暗里无声地笑起来,说:“大哥果然讲义气。”
游艇里很安静,影音设备都没有被打开,显然邵与阳一直没有呆在里面。
两人别别扭扭地坐在沙发,一时之前也不知道该聊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