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心中仍然有个小疙瘩,见谢清迟看他练剑,特意不去使炼心洗身剑,就一招一招琢磨自己的新剑法。可演练新剑法到底是个困难事,往往单一的动作要尝试千次才能有些进展,毫无观赏性。祁云不想让谢清迟老是看自己失败,就想找点儿什么给谢清迟转移注意力,想着想着,他发现院子里差点儿东西。
差一棵会开花的树。
这时节已是春末夏初,还未开的,只有石榴花了。祁云当晚便去山上挖了一棵石榴树来。他精心选了一株榴花刚刚开放的小树,挖开时极其小心地避开石榴树根系,将那棵树完整地抱回院子里。可谁知再种下去,那树倒还没什么,石榴花却很快谢了大半,落了一地橙红花瓣。
谢清迟次日醒来,见到院中忽然多出一株葱葱郁郁的石榴树和满地落花,又见祁云一脸郁郁不忿,稍一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叫来竹烟儿,让她去买些花肥,又蹲在树边,小心地给石榴树松土。祁云原先还在为这不听使唤的石榴树生气,不想出面,此刻见谢清迟亲自动手,怕他又崩裂伤口,还是绷着脸出来干活了。谢清迟让竹烟儿将花肥均匀铺在树坑底部,又让祁云把石榴树种回去,填土踩实,浇透了一遍水。
此后数日,谢清迟小心看顾着那石榴树。祁云虽然嘴里不说,夜里也时常过来看看,见枝头结出的花苞没有再脱落,心中松快一些。再一日,他又练起自己那套剑法时,剑风扫过,忽然嗅到一阵浅淡甜香。他收剑而立,见那株石榴树上,未谢的花苞已经盛开,榴花欲燃。他下意识去看谢清迟,却见谢清迟没有看花,而是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羞怯。
谢清迟道:“谢谢。”
祁云别扭道:“谢什么?我种得不好,它差点儿就死了。是你把它救活的。”
“但你想到将它种过来。”谢清迟望着祁云,笑得极其温柔,“谢谢你。”
祁云抿了抿唇,只觉得脸上发烧,怕是跟石榴花有得一拼。
端午那天,帮忙照看的卢家人回家过节,给三人也送了些粽子。吃过粽子,谢清迟算了算日子,沉吟片刻,忽然叫走了竹烟儿。过了半晌,二人回来,谢清迟对祁云说,希望他去送竹烟儿一趟。
玄机教事毕,梅姬应当是回到了襄阳梅园。祁云当初误会谢清迟的意思,将竹烟儿带走,已是违背了梅姬的意思。谢清迟跟竹烟儿沟通过,见她自己也想念梅姬,便想将她先送回襄阳,而自己又仍在病中,只能拜托祁云。
梅姬与竹烟儿对祁云都有重恩,祁云本该答应得义不容辞,实际上却没那么痛快,心里仍眷恋着山阴镇的生活。
待到启程那日,谢清迟将祁云与竹烟儿送出镇外,停在镇口目送。祁云骑马走得远了,忽然心中一动,回头望去,见路口遥遥一个青色人影等在那里,尚未离开。他心中悸动,想起了那时在梅园,谢清迟说接他回家。他如今,似乎也把谢清迟所在的地方,当做了家。
送竹烟儿回襄阳就不必赶路了,他们夜里都歇息在镇上客栈,但白日里,祁云仍然尽量让马儿跑得快些。竹烟儿不解,祁云便搪塞道:“你不想快些见到梅姐姐吗?”竹烟儿自然是想的。她问祁云:“你也想快些见梅姐姐?”祁云只是笑笑不说话。他心想,我是想快些回去见到谢清迟。
梅姬果然如谢清迟所料,已在梅园等待。祁云将人送到,竹烟儿扑入梅姬怀里,二人好生亲昵一番。梅姬又来向祁云道谢,问他谢清迟可好,祁云一一答了。梅姬听闻谢清迟重伤未愈,面色一黯,问道:“那玄机教主,果然是惜红吗?”
此事若要讲清楚起因,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顾氏二人与梅姬的纠缠,祁云只能略过这一节,如实说了他在青陵山的见闻。
梅姬听完,沉默良久。祁云不知如何劝慰,只道:“顾惜红本性如此,与你无关,不必挂怀。”
梅姬低声道:“我并非自责,只是人性本同,乃是境遇造人,岂会与我无关?惜红友青,当年俱是我的朋友,因此有些感慨罢了。”
她沉默片刻,又道:“那天我是太生气了,留书而去,没顾及他二人的处境。想那时,我们四人仗剑而行,拈花把酒,交情那么好,哪里想得到他们竟在谋划将我作为赌注?知随提起时,我起初还以为是个这个玩笑,后来见他们当真才急怒而去。此举在当时看来不是件错事,现在回忆起来,也怪自己当时幼稚,没去设想更好的做法。”
自从红袖事后,梅姬再未见过顾惜红。祁云知道顾惜红后来心思偏移,持身不正,恶念满盈,梅姬却是不知道的。她只当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她心中的顾惜红,仍是那个侧帽fēng_liú的少年人。
听到梅姬说是“知随提起”,祁云想起原知随在最初帮顾惜红创立玄机教,又在后来竭力相助谢清迟的行为,问道:“当时那赌局,是原知随的主意?”
梅姬叹道:“他也只是年少轻狂。”
祁云想起了原知随的话。他终于明白原知随为何在此事中那样做派了。那个赌约是他推波助澜,公之于众,原本或许只是想将好友的声名推得更高,却是没有顾及梅姬的立场。他将顾家兄弟的下场揽在自己身上,此后不管是帮助顾惜红创立玄机教,又或者最后相助谢清迟整理餐具,这些行为都在为自己少时冲动做下的错事补偿。
梅姬愤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