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拎起床头的怀表,发现和他预计醒来的时间相距不远。至此,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睡意。他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去盥洗室洗一把脸,这才注意到自身的状况——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才发现这个——他小腹偏下的裤子竟然被撑得鼓鼓囊囊,这并不来源于尿意……
天哪,我只是和衣打了个盹,所以我刚才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噩梦?和一打魔女发生了超友谊关系吗?
克莱恩简直一秒都不愿等待地想要冲进盥洗室——借助冥想平复莫名其妙的冲动,以及,他要在灰雾上占卜一下他刚才的梦境。对占卜家来说,梦,尤其是显示出了特殊之处的梦,是绝对不可忽略的启示。
呃,等等……
克莱恩僵硬地转过头——
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完全不出意料地对上了阿兹克先生的目光,克莱恩对于一位至少序列2的非凡者的眼力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艹,那是什么眼神啊!我该怎么办?假装无事发生?还是露出男人间“你懂的”的那种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克莱恩突然很有一种眼睛一翻继续睡过去的冲动。他简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仔细想想,他今天醒过来之后就非常奇怪,似乎一直处于一种梦游般后知后觉的状态。说起来这有些像是“梦魇”啊,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等等,不对!不对劲!
夹紧的大臂感到腋下的坚硬。仅仅一瞬间,克莱恩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已经被调动起来,绷紧到极限。通常来说,他可以在对方有所反应之前就完成拔枪上膛射击的动作,但此刻,他没有任何信心完成哪怕是最简单的攻击。
会死!只要流露出最轻微的进攻意图,他就会死!!!
克莱恩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白衬衫,黑马甲,搭在椅背上的燕尾服和桌上的半高礼帽;古铜色的皮肤,还有耳朵边那颗小痣……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唯一不同的是——眼睛!那双褐色的眼睛!它们不再隐藏于烛火的阴影之后……
阿兹克先生的面孔给克莱恩的第一印象,就是五官柔和。可这只是因为在克莱恩面前的大多数时候,他总是面带微笑——微微扬起的嘴角和温和的眼神很容易就能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而当笑意从他眼睛里消失的时候,他看起来……
这不是明智的反应。克莱恩意识到。控制自己的肌肉和舌头、假装毫无觉察,虚与委蛇地暂且安抚下面前这个陌生的存在,对于曾经的“小丑”和“无面人”来说,本该轻而易举。但是他的身体背叛了他,一种茫然的惶惑和愤怒在一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你不是阿兹克先生。”他注视着面前五官冷峻的男人,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就在克莱恩话音出口的一刻,灰色雾气自他身后喷薄而出,涌动着包裹住他们。在这一刻,现实与灵界产生了短暂的重合。克莱恩恍惚间看到白袍的男人重新坐在了长桌的另一端,正安静地注视着他……璀璨星辰在那人背后流转,这一次,它们凝固成一个虚幻的星座符号。
象征着“不死鸟”的符号!
不,不对,那些星辰还在继续变化,那是——
“你比我预料的要敏锐。”男人抿起的嘴角有些许松动,似乎正在展露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两个世界的重叠在他开口的那一刻结束了,灵性的预示完成任务悄然隐去,灰雾涌动的神殿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男人身上的白袍和繁冗的金饰化作再普通不过的衬衫和马甲,披散的长发也向头皮回缩,唯有那个淡淡的微笑,仍若有若无地展现在嘴角——在那么一瞬间,克莱恩错觉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个熟悉影子的残余。
然而就在下一秒,克莱恩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几乎是呻吟着倒了下去。他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他背后的皮肤底下滑动,由尾椎顺着脊柱一路迅速向上——轰然炸开!
对于疼痛克莱恩无疑着有丰富的经验,他当然不会像那些疯子一样主动去追求疼痛,必要的时候却也不会逃避和畏惧。但那已经不仅是痛苦了……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一定要说的话,是“痒”。
与直视“永恒烈阳”一瞬间的伤害,或者倾听“真实造物主”时带来的剧烈头痛不同,这种瘙痒并不会让他失去所有意识,因而不得不完完整整地体会着难耐的麻痒从他全身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里,细密而残忍地破土而出。克莱恩无法找到瘙痒的源头,它们似乎来自他的全身,甚至……灵魂。如果手里正握着枪,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扣下扳机,在头颅碎裂的美妙声响中获得爽利的、痛快的、无比渴求的解脱。
不幸——或者说,幸运——的是,克莱恩甚至无法忍受从腋下抽出左轮才能迎来解脱前那片刻等待的空白,而只是遵循最原始的本能,来回抓挠、抠挖自己的身体。他的左手越过肩膀,挖进后背,完全无法控制——也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他的手指抓破外衣,戳进皮肤,刺入肌肉,切断神经与血管,指甲尖一直触到坚硬的胛骨,才猛然收拢往外一拔——一大团鲜血淋漓的肉块就这么硬生生被他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
ròu_tǐ的疼痛短暂唤回了一点理智,克莱恩哆嗦着,用自己最后能控制的力气掏出一枚符咒。这是他将材料献祭到灰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