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身轻如燕,轻飘飘的,一直坠着他下沉的石头不见了,只剩一根丝线系着他,不至于让他飞断了线。
他梦梦醒醒,每次睁开眼时,北思宁总在他身边。
有时是人形,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有时是猫,在深夜盘踞在他吊着药水的手下面,毛茸茸暖烘烘的贴着,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今早他醒来时,正是一天的清晨。
病房采光极好,一半纱帘被拉上,另一半晨光闯进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像一把碎晶在地上蹦跳。
大黑猫睡得呼呼,无意识地拱了拱他的手,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鼻子。
幸福像一朵朵泡沫,从心口噗噜噗噜泛上来,疼痛都阻止不了他上弯嘴角的**。
他赌赢了,这是新生。
有自己,有猫,有喜欢的人,有自由,有未来。
不久以后,刘老特地来看望他,表示了之前的承诺和协议都有效,而他也可以自由的选择转业。
刘老笑呵呵说:“不要着急,慢慢想,你还有很多时间。”
之后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你看过微博了吗?”
北思宁于是不情不愿地将微博翻出来给他看了。
闻争其实很意外。那些诚挚的道歉,真诚的忏悔,从字里行间溢出来的心疼,他都没有期待过。
他也不像这些人说的那么伟大,他觉得,只是逃不掉而已。
而不上线时被误解的事他更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网络隔着面具,谁顺嘴说两句坏话,有时都不过脑子。
但现在,他们为了一时的口业道歉了。闻争一条条看下去,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有些事好好解释,得到善意,也没有那么难。
但北思宁就不一样了。
他眼中不是那些成百上千的道歉,是几个顽固不化的傻逼!他已经和傻逼大战了三天三夜,还生怕闻争看到会不高兴。
闻争倒没有不高兴,但他看北思宁不高兴就觉得有趣。
有时候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坏了……
记者们离开当晚,邓璞玉也出现在了他的病房门口。
邓璞玉哇的就是一个爆哭,冲上来要抱他的争哥,被北思宁黑着脸拽住衣领表演了两分钟的空挥。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邓璞玉哭得像个苦瓜,“你们知道我那天看新闻什么感觉吗!?我!心如死灰!如梦似幻!如痴如醉!”
闻争瞬间想给邓璞玉的语文老师烧纸。
“柏霜好点了?”闻争问。
“嗯……还行吧。”邓璞玉今天才被获准进医院,陪了柏霜半天,又到闻争这儿来,蔫蔫地说:“这下好了,独爪大虾,还说自己这样很帅,帅个屁。”
邓璞玉缓了好几天了,找回了大半理智:“早知道你们是这么个工种,我当初也跟宁哥似的找人开后门进来做杂事得了?免得一直被蒙在鼓里,过年那天还傻颠颠的乐呢,想想就恨自己。”
他心有余悸:“如果你们这条命没捡回来,我真不知道往后该怎么活……哦也对,大家一起死,算了。”
闻争听他絮絮叨叨,也不打断,邓璞玉越说越慢,最终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的挺难过的。你们有你们的难过,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难过。我那天听到消息,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感觉怎么样了?我听医生说捅了肚子,捅到肾了没?”
闻争没理他的笑话,有句对不起一直哽在喉咙里。
但是邓璞玉看他的眼神一直清澈,丝毫没有怨怼。
柏霜是为了救他才断的手。
闻争甚至知道,他退役又坚持回来,很可能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保他和陈小晨。
闻争不觉得自己对不起柏霜,因为他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但是对着邓璞玉,他难免会升起一点心虚。
邓璞玉见他不说话,突然惊恐:“不会吧?真捅到肾了!?那宁哥怎么办!”
闻争:“……”心虚突然消失。
邓璞玉把一大堆零食塞进闻争的床头柜,走之前说:“我的争哥,我先认识的你才认识的柏霜。”
剩下的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