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欠奉的光线在方兰生的头顶布下一块y-in影,久不散去。他抬头,被扭曲得令人发笑的一张脸撞进视线。
他吓得几乎从岩壁上摔下去(其实并不可能)。百里屠苏周身环绕浅淡煞气,而眼瞳尚且清澈,愠怒道,海面已明显下降,半个时辰内风暴将临。你当真胡闹!
方兰生自知理亏,难得一次不与他争辩,低头转动手中的绛纹戒指。
上回在夔牛宝库,百里屠苏是拿了东西的。他好奇心重,在里头只见木头脸帮晴雪找虫子,便问他捡了什么宝物。百里屠苏没回话,往他手心塞了件物什。一枚老白玉戒子,戒上道道血纹,泛着彰显年代的朽叶色。
百里屠苏道,送给你了。
他摸不清形势,还去笑他。怎么,我碰过的东西你就不要了?还不是你硬塞给我,谁稀罕了。
此物佩戴有补气益j-i,ng之效,对你修行颇有助益。百里屠苏话说的冷冷淡淡,省得给旁人添麻烦。
撂了话扭头就走。他手还摆着推回的姿势,心里不服气,却说不出什么来。他就是有半点儿对前句的感激也被后半拉彻底浇灭了。
他算得上是队里的拖油瓶,唯于法术擅长一些,虽说他总在张扬自己学过拳脚功夫。然出手太慢,无甚用处。又不经打,他的作用亦非不可替代,轮不上打前锋,只能当扫场角色。即便如此他依然小伤不断,那点法力几乎全用来治护自己。
这戒子后来他一直戴着,功效不大不小,足以令他腾出手去救济队友。
再看百里屠苏,周围煞气已然散去,衣服下摆浮在水中像一朵绽开的花。方兰生摆了摆手,道,这个,不曾谢过你。
不必。百里屠苏道,你速与我上岸去。
方兰生指指洞内,延枚还在里面,不能不知会一声就走,我等他一起。
百里屠苏点头,我等你。说完抓牢一块凸出的岩石站在他边上看风景。
一个人不说话是正常,两个人一同沉默则显得尴尬。方兰生没一会就受不了了,你吃过没到了嘴边,方觉得四下场景问这未免太十三点,木头脸大概要用你吃坏了什么的眼神看他。就随便起了个头,道,一切顺利么?
算得顺遂,与师尊比试了一回。
方兰生惊讶都写在脸上。??你胜了?
不知。百里屠苏摇头。但师尊做主放我下山,不然怕是要在天墉城被禁足至散魂之日。
方兰生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百里屠苏看他一眼。无妨。
多说多错。事已至此,他不会对他说真话。不好。坏透了。怎么可能?百里屠苏不是愿对别人倒苦水的人。于是又安静下来,深海冰冷的水流缓缓拂过他羞愧发烫的脸颊。
方兰生盯着脚下纯白色的细沙看了许久,一只软壳蟹飞快地横越他视线。终于道,你能否教我火系法术。
百里屠苏疑惑地看着他。他继续说,我??必须再去一趟衡山。二姐的事不能就这么不管了。我不能让她死后还被人当作妖孽,得做个了结。
自然可以。百里屠苏道,你打算怎么解释?还有其他人。
说我误打误撞找到进去青玉坛的法门,见过他们。病都治好了,就不回来了,留在那儿修仙。方兰生挠头,为难地笑了笑。反正衡山之大,青玉坛也不是那么好寻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总不能说他们全被害死了,连尸体都被虫子吃个j-i,ng光吧。
百里屠苏沉吟一会儿,道,此事不妨暂且放下,往后我可与你同去。
闻言方兰生的表情顿了一下。接着仍旧笑道,不。怎么来得及?你没有以后了。
方兰生分明看见百里屠苏的瞳仁瞬间变红,危险的煞气滚滚溢出,窒息感霎时将他包围;这一切却又在瞬间退去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在稀薄的光线下,百里屠苏用一种悲悯的眼神注视着他,不可置信的、同病的。他突然明白过来,或许自己是故意要激怒对方,恨不得因此葬身海底。借他人之手来做彻底的了断,自私又偏执。而百里屠苏是高傲的重明鸟,自然会唾弃他这番懦弱之举。可是成为大人的过程如此煎熬,方兰生始终无法放弃逃避。
他的成长,是失其所爱。
第5章 旧事抄?其二
入夜的江都静得瘆人,除秋蝉扒拉在树梢弱弱地叫唤,便再没其他声响。
方兰生躺下又睡不着,索x_i,ng坐在红木八角桌前喝茶。进屋时伙计招呼泡的,早凉了透,打茶渣子钻出的苦味,入口只叫人困意全消。又觉得气闷,握了蓝瓷杯子起身在窗前换气。
再次涉足江都时候,满城尽去了那雍容富贵之相。使腾翔之术到的城郊,进城人烟寥寥,寻客栈门口伙计问了,只叹是临近琴川发了瘟症,连珍珠滩出的大船也停了航,买卖人怕事早纷纷散去稍欠些的市镇,引得店里生意也愈发难做。
窗外皓月朗照,伏在灰石路上的枯槁柳叶卷起的边角也泛着泠泠之光,似乎意欲和楼下高挂的一串红灯笼作比较。长杆边上斜拉开来的人影,正捏着未黄的树叶反转端详。
百里屠苏道:“怎么还未睡下。”
方兰生向上指。“没困,正巧看到你,就下来走走。”双手一撑坐上木栏,见百里屠苏手心的柳叶,又道:“你想唤阿翔?”
百里屠苏否认。“只是想起幼时学的叶笛。”
方兰生想了想问道:“那日在青玉坛是你?”
见百里屠苏点头,方兰生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