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尹二字一出,永霄军中的北漠士兵轰然爆出欢呼。
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大将军出现了,谁还愿意当何侠的降兵?
何侠这才知道则尹已经逃出自己掌心。
何侠身边众将人心惶惶,都侧头看着他等着命令,何侠表情却并不惊慌,脸上平静无波地坐在马上,远远看去,似乎是一座已经石化的雕像。
漠然策马立在则尹身旁,高声道:“将士们,今日则尹大将军在这,镇北王就在对面。不要放过何侠!”
东林的降兵听了镇北王之名,早已欢喜若狂,拼命擂动手里的长矛。
大地轰鸣。
到了此时,双方兵力已经相当。永霄军永泰军从东西两面夹着何侠大军,南边是且柔城,只有北边无遮挡。敌军三名大将,东林的镇北王,北漠的则尹,云常祁田,都是有名的勇将。自己这边的主帅,小敬安王却已被楚北捷所伤。
到了这时,就连最深信何侠的人,也不禁生出怯意。
何侠一手牵着缰绳,虽然脸色苍白,神情却出奇地平静,手握宝剑。
身边一位副将低声问:“我们是否冲杀出去?”
“冲杀?”何侠听了,眼珠略转了转,淡淡笑了起来:“你看北边。”
那副将向北集中目力,远远的地方,竟有不同寻常的动静。士兵们现在已是草木皆兵,骤然看见又有旌旗,顿时吓得不轻。靠近后,渐渐看清楚最大的旗帜上,赫然写着“亭军”两字。
原来若韩藏在北漠,比楚北捷等早一点接到何侠领兵回国的消息,知道大事不妙,匆忙领着这几千人的亭军来救,几天几夜不歇,终在此刻赶到了。
这样一来,何侠大军顿时四面无路可逃。
人人瞻怯。
副将急道:“请小敬安王快下命令,迟了恐怕不妙!”
何侠却似乎没有听见,看着北方招展的大旗,喃喃道:“亭军……亭军……原来叫亭军。”他聪明绝顶,一猜就知道这个名字是谁取的,又是从何而来,想到对着娉婷那一刀终没下手,嘴角逸出一丝无比欢畅的笑容,心里被撕开的口子似乎成了真伤,带着钻心的痛。楚北捷一剑造成的伤势,终于再也无法强行压制。何侠迟缓地举手捂着左胸的伤口,一股热流从指尖潺潺涌出。
砰!
踏平四国,正如日中天的小敬安王,摔下了马背。
“少爷!少爷!”冬灼从人群里猛扑过来,跪在何侠身边。
他一直在旁担心着何侠,害怕自己又惹何侠生气,反而激发他的伤势,所以不敢靠近。
一看何侠,浑身鲜血,竟都是他自己的,已经气若游丝。冬灼虽然近来常常对何侠生了陌生之感,但从来没有想过会看着何侠这般模样。
“少爷?少爷!”唤了几声,不见何侠回答,冬灼放声痛哭。
他这一哭,众人知道大势已去。
背后是且柔城,三面被围,领兵的又是楚北捷,哪里还有胜算?
一个人扔下手里的剑,第二人就接着照做了。
兵刀落地声此起彼伏,不一会,何侠大军中人统统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能够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楚北捷带着娉婷策马缓缓过来,后面跟着祁田众将及士兵们,投降的人群自动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像一条长而宽的船划开了水面。
娉婷见了何侠躺在地上,满身鲜血,眼前摇晃了一下,挣扎着下马,轻轻走了向前。楚北捷唯恐何侠未死,又出手加害她,形影不离跟在后面。
冬灼正在痛哭,见眼前出现一对沾满了尘土的绣花鞋,满眶眼泪地抬头。
娉婷轻声问:“让我看看,好吗?”
冬灼迟疑了很久,终于让到了一边。
娉婷在何侠身边缓缓跪下。
残阳如血下,一切真实得如此残忍。
她熟悉的脸、耳、鼻、唇,她熟悉的善舞敬安剑法的手,她熟悉的人,正在悄然离去。
“你别动,就站在那儿。我帮你画画儿,可好看呢。”
那是何侠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么美的笔,为什么写出的故事,如此凄苍?
名闻天下的小敬安王,几乎就成为四国之主的小敬安王,你真的一点也不曾后悔?
像我一样,后悔无辜生命的消逝,后悔热血的白白流淌,后悔没有抓牢手中一点一滴难能可贵的幸福。
“少爷?少爷?”娉婷用手抚摸何侠的脸。
俊美的脸庞,被鲜血浸染了,却仍如此苍白。
何侠嘴唇微微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毫无焦距。他仿?感觉到娉婷轻柔的手抚在自己脸上,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来了?”
只二个字,已教娉婷泪如雨下,哽咽应道:“我来了,少爷。”
何侠似已不能视物,睁着没有神采的眼睛,微微喘了几下,又轻轻问:“你怎么叫我少爷?”声音分外温柔。
娉婷微怔。
何侠笑得更开怀,宛如用他所有的生命在欢笑般,忽然又道:“公主,公主,你看,我答应你的后冠,我带来了……”
后冠,我答应你的后冠,我用天下最好的工匠,最美的宝石,打造给我妻子的后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