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苍离说,无妨,你读书罢,闲事少管。
在他那间书房里,两人坐在榻上,中间隔了案几。小炉子里煮着浓茶水,味道苦涩得醒神。欲星移的陪读困得睡去了两三次,醒来看主人还在和学长读书,就去拿了夜宵过来。
默苍离半本书读完,就替他讲了点后面的功课,都是古策书,这些古策书是人见人怕的课,过掉这门课,之后也就好很多了。也不知道谁把这些书整成一门课用来杀人的,据说真的活活读死过两个。
默学长说,你再读一章,今天就可以去休息了。重点的地方我用朱笔划过,你不求甚解便可。
一章古策论,大概是七本书。
这个不求甚解说得也太轻易。欲星移叹气,“我觉得自己就是那第三个读死的。”
说是这样说,书还是要读的。大不了边哭边读完,反正每个人都有这种时候。
吃过了宵夜,学长手里还剩小半本公输,眼看能一鼓作气读完,外面忽然来了名尚贤宫内的侍候,将他叫了出去,说有学生偷窃。
这里的学生从小都是金山银山里长大的,能偷什么?欲星移正笑,默苍离却已放下书,匆匆披了件罩衣便出去了。身为钜子的学生就是这点不好,从早到晚,大事小事都要全权督办。不过他如此匆忙,显然事情非同小可。
他刚入学,很多事都不知道——学生们自然看不上什么钱财,但每逢考评前,总能遇上那么一个两个胆大包天的,会去偷试卷。弄到后来,学长们都懂了,一听考试前有人偷窃,那肯定就是偷九策楼里的卷子。
他出去了,学弟也只能跟出去。侍候在前面提着灯引路,默苍离穿着鼠灰色中衣,披罩了件朽叶色外套,赤足踩着木屐,快步跟在后面。欲星移也跟着,被他看见了,就道,“你回去。”
欲星移说,坐着看大半夜的书未免无聊,出来看学长做事,还能提提神。
默苍离神色淡淡的,道,没什么好看的。
他们走了挺远的路,才到了九策楼前的庭院中。那里的白梨花开得很好,只是近日雨水多,满地雪白,枝上寥落。
两个学生已经跪在了那里,一人年少些,不过十四五岁,另一人和默苍离差不多年纪。学生后面还站着他们的师者,见今夜的事情,似乎由默苍离主事,便过去想周旋几句。
没有等他开口,默学长就说,先生只要说一句,他们就加笞刑十下。
师者支吾着,不再敢说,退开几步。
欲星移站在廊下,拂去栏杆上的白梨花,悠然自得地看着。天志殿内的学生再如何了不得,也终究是学生,自己的学长不管这些,一点情面不留。反正早就得罪了不少人,也不差这一个。
偷窃人是那个学弟,旁边跪着的是与他结对子的学长。默苍离就例行问了原委,问他认不认,听对方认完,画了押,就让他们都收拾行囊,离开尚贤宫了。两名弟子的名字也从墨家学生名册里划去,不得再入。
师者很舍不得这两人,大概也是得意门生——那少年才十四五岁光景,就能进入尚贤宫,可见聪颖过人。到最后,这人还是没忍住,过来想让默苍离通融。
默学长摇头,说,这是无可通融之事。
老师的意思,似乎是觉得处罚太过,第一,学生年少。第二,连坐两人,那位学长完全无辜。但默苍离方寸不让,这样僵持一会,双方各有不快。
“那两人是结对子的,依照规矩,连坐逐出师门,并无不妥。”他说。
师者道,“那我便去问钜子的说法。法理不外乎人情,连坐两人,有何必要?”
默苍离无所谓,让他去问,随后便带着欲星移回去了。那人会不会去找钜子,钜子会如何裁决,他都毫不关心。这种事情处理多了,根本不用问前因后果,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熟练。
他们回了银杏林内的书楼。天很晚了,但还能见到有些学生在室外的石桌上点起蜡烛读书,大概这样比较能读得进去。
欲星移人缘好,大家都熟识,学生们便邀他一同来夜读。不过也有人顺道请了默苍离,默苍离说不行,刚刚把两个学生除名,今夜要通宵写说明文书,赶在明天早课前贴出去公示。
又对欲星移说,今晚没法替你弄功课了,你若想同去夜读,那就去罢。
既然学长有事忙碌,欲星移也就不打扰了,让侍候人回去拿来灯烛纸笔与课本,自己先在石凳上坐下。周围有人问他,“默学长教的功课如何?”
也就说了几册古策论。欲星移说。
众人立刻沸了,道,看来他真是想将你往天志殿里送。因为天志殿的考核里,古策论占很大一块。
也有人说,哪有这样,也就是卖弄学识罢了。他刚才还除名了两个弟子,说不定都是尖子,默苍离这人,早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欲星移苦笑,淡淡道,“那同窗的意思,果然是说我驽钝,不足为惧,学长才敢将我往上推。”
倒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尴尬着,不再说了。
“这么多年,有人成功从九策楼里偷到过卷子么?”他问。
其他人说,九策楼是机关楼,外面就有两道大锁,根本进不去。偷卷子的,大多是走投无路了,因为考评最后要算个平均分数,有些人的均分晃在生死线,脑袋一热就会干傻事。
也就是偷卷子,又没真的偷到,其他学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过了,只有默苍离和阎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