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如何身体强健,也经不起这一辈子不断“奔波”。
无论是当年往返于天京和云水以控制顺帝的“魇症”,还是后来为了让姬砚岐“苏醒“而对林彦弘动手脚,亦或者一直以来殚精竭虑、在背后操纵一切耗费无数精力……这每一步的计划都在消磨着他的生命力。
林彦弘脑中闪过了一些当年在巫山的画面。
身着青灰僧袍的老僧,手持一根长帚,在戒碑院旁的菩提树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扫着落叶,阳光透过菩提的枝叶落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柔和。
那时的悟觉大师是那样的慈祥。他饱读经书、知识渊博,总有说不完的佛经故事,还有使不完的耐心,哪怕小狼崽调皮捣蛋,让他新编的蒲团连一个夜晚都过不了,但悟觉大师从没有真的对它生过气。
时至今日,在巫山的那段时光,依旧是林彦弘记忆力非常美好的一段日子。
暂时忘记了“上辈子”的痛苦和不甘,朝听晨钟,晚听暮鼓,还有大师们喃喃念经的声音和林间鸟兽的啼鸣……这些声音就算交织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显得嘈杂,然而衬得周围格外寂静。
华音寺就仿佛是一块净土,住在里面的人能被洗涤心灵的尘埃。
这也是林彦弘自醒来之后一直感到疑惑的地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让睿智如悟觉大师选择这样一条让许多人万劫不复的道路呢?
如今看着对方面无血色但依旧平静的脸,再去想巫山那些日子,仿佛已经远远不止相距八年时光,而是仿若隔世。
林彦弘突然意识到,也许悟觉大师明知道这样步步为营、阴谋算计会加速自己的衰老和死亡,却还是一意孤行……这份执念实在让人心惊。
“无心一从飞出岫,到处舒卷意何长……大师,您曾说过,无论遇到什么挫折,我最终都会心想事成的……但是现在看来,一个人要心想事成,实在太难了。”
他若是被姬砚岐占据了身体永远不能醒来,自然就谈不上心想事成。
他得到这样的签文,尚且不能如愿,可见世事难以预料……不管悟觉大师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这一次显然也没有“心想事成”。
原本盘坐在榻上闭眼调息、毫无动静的悟觉大师听到这句自己曾经为林彦弘解签的话,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眼眸已经不见任何光彩,但却依旧不显浑浊,仿佛至始至终都是清明的。
悟觉大师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林彦弘何时从须弥芥子中脱困:“如果我说,你原本福薄,乃孤星之命,应当活不过二十一岁,不仅身体羸弱无缘仕途,更不用说遇到心爱之人、与之朝夕相伴了……你是否相信?”
林彦弘当然相信,因为这就是他“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
被林佟氏和臻夫人所害,一生缠绵病榻,不要说去巫山还愿和去青桐书院读书了,就连云阳城的宅子都难得出去一次,最后是死在林彦兴与郡主的婚礼当天,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奶娘和琥珀她们,没有妻室和孩子。
诚然,如果与“上辈子”的自己相比,他这一世得到的东西,确实多太多了。
无论是少时的考学,后来为官,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与父亲重拾父子之情,遇到了李景承,多了彦思这个弟弟,得到了齐家外祖和舅父舅母的疼爱……
这样看来,说他“心想事成”,似乎也并不夸张。
李景承才刚刚听林彦弘说起过这些“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但林彦弘为了不让他太过心疼,描述的时候自然选择避重就轻,并不突出自己曾经经历过得不幸,而是着重说了自己获得新生后遇到的种种幸运。
可就是这样,李景承都觉得难以忍受,恨不得以身代之。
所以此时骤然听到悟觉大师用一种极其冷静的语调,直白而残忍地把林彦弘短暂的一生概括出来,李景承只觉得心仿佛被谁紧攥,难受得生疼。
他上前一步,似想与悟觉大师理论一番,却被林彦弘牵住了手,对方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李景承是难得一遇的先祖返魂,加上他已经镇守北境多年,完全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加上他生得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凛然,若是发怒起来,可让南岭的妖魔胆寒。
但林彦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他完全镇静下来,如一只狂暴状态的银狼被人摸了头,顷刻变得乖巧,仿佛全然无害一般……
见此似曾相识的场景,悟觉大师漠然冷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和当年的姬砚岐、博尔帖赤那是那么的相似,都是少时教养陪伴,最后变成同心同德。
不同是,姬砚岐遇到博尔帖赤那的时候在遥远异乡,李世海只听姬砚岐在信中提到他们相遇相识的经历,但在巫山,他却能亲眼见到林彦弘和幼时的李景承相处。
有时候看到林彦弘和李景承,悟觉大师就能想起姬砚岐和博尔帖赤那,他感叹他们相似的经历,也感叹他们不同的结局。
从他醒来的时候知道姬砚岐跟景承离开了都督府,李世海就猜到他们要去哪里。
几百年前姬砚岐为了他毫不犹豫地离开北境,回到天京,最后与博尔帖赤那天人永隔;
如今为了能与博尔帖赤那同眠于结缘之地,他选择放弃好不容易获得的生命,永远留在异乡的茫茫沙漠中。
因为姬砚岐知道,若是李世海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