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当初没有想到的是,荧火莲的精魄只要世上有一缕尚存便不会消灭。”陆长荧伸手抚摸辛晚的头发,“我一直活到千年之后,终于在凡世和空桑的入口处发现了一条衔着荧火莲子的小鱼,将魂魄附在莲子之上,由这种在所有水系内都能自由来去的小鱼带回千年之前,生于空桑。”
“不幸的是那条小鱼自己浑浑噩噩,法术也低微,刚回空桑便被颛顼截获,那时陆钧与陆钊兄弟不合,陆钧一心想脱离陆家却无法得偿所愿,一怒之下独自离开朱明峰,遇到了鱼妇岛上的颛顼。颛顼将荧火莲给了他,告诉他这枚莲子会帮他达成愿望,条件是在颛顼离世之时,要帮助他彻底堵住空桑与凡世的通道。青持自幼体弱,几乎没人觉得他能活过十八岁,陆钧用荧火莲的壳让青持可以像常人一般长大,又用自己服下荧火莲后怀孕的妻子换了自己的百年自由,终于得以与陆家不再相关。”
辛晚轻声道:“所以你费尽心机到我身边,只是为了,报恩。”
陆长荧笑道:“一开始确实是的。我闯入白稚泽时,强行突破禁制,受了重伤。其后因为擅自改动时间遭到天谴,你为我挡下那一道雷,息壤自愈的灵力流泻入白稚泽水,俞黎和景篱因此化形……我唯一没想到的是,青持会给我吃‘非梦’,让我失了有关于你的记忆。在鱼妇洞中,经颛顼提点,我终于想起,那么遥远之前,我曾在荒芜的白稚泽水边看着你一个人读书、写字、栽种莲花,看了数百年,又与你在水下相依了数百年……”
辛晚看着他,只觉心中一片空茫。他说的那个人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和他相依为命了千年之久的记忆,属于那个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一粒莲子的息壤少年,却独独不属于自己。
“荧火莲是不会死的……”陆长荧叹息道,“那个没有你的世界,我呆了千年之久,竟比和你相伴的时间还要长了。有的时候我甚至恨自己不会死,每天醒来,面对的都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孤独。”
辛晚低下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陆长荧可能永不会知道他闯入白稚泽的那段时间,对辛晚这个人来说是什么样的意义。他心中所思所想,都是那个在白稚泽畔,等他开花等了几百年的人。
陆长荧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仍是用那双湛湛然纯黑的眼睛看着他,近乎依恋地,不肯再放开地握着他的手。
从遥远的地底爆出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顿时剧烈摇晃,辛晚内心狂跳,生怕是空桑和小戎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满是汗水的手心被陆长荧紧紧握在掌中,一直过了一盏茶十分,强烈的晃感方渐渐平息。
陆长荧伤势虽不至于危及生命,剧毒却无法拔除,这么一番折腾后到底也是有些疲累,模模糊糊地闭上了眼睛。睡梦之中仿佛还生怕辛晚会趁他无知无觉时离开,时不时地握握他的手,许久之后终于沉入梦乡。
辛晚不知道自己内心在想些什么,茫然地走出了房间,辛歌迟抱着一个雪□□嫩的婴孩,安静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等了他多久了。
虽然已经知道辛歌迟并非自己真正的父亲,然而看到他时辛晚仍有一种亲切的酸楚。同尘那神棍所谓的“你没有母亲,却有一个血脉相连之人”竟然不是胡诌,却是真的。
辛歌迟多半也已猜到了怎么回事,笑道:“陪我走走吧。”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俊秀青年抱着一个婴孩走在大街上总是十分诡异,辛晚却已没有闲暇去管那些惊讶的目光,伸出手指逗了逗那个雪白可爱的婴儿,婴儿粉嫩的小嘴张开,兀自含住他的手指吮吸起来。
被幼年时的“自己”如此对待的体验相当奇妙,辛晚不禁微笑,道:“好奇怪啊。”
辛歌迟笑着点点头,道:“不管怎样,这都是我儿子。”
辛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为什么想自尽?”
辛歌迟如今已经得到了息壤,自然是要回空桑的。然而他将息壤交还给白稚泽后便自尽了,应当是现在就起的念头。
辛歌迟歪了歪头,道:“你倒和傲天……哦就是你们称的谢门主……问同样的问题,我跟傲天说了,他虽然很难过,但是是明白我的。”
他微微扯开右肩的衣服,右肩被相柳一掌击中的地方已不见任何皮肉,仅是一层枯朽的经络。那层干枯的毒气还在不断蔓延,渐渐已过了胸膛。
他没有说话,辛晚却已经隐隐明白了。当一头原本可以驰骋万里的骏马废了双足且再也没有治好的可能时,杀了他也许比让他在槽枥之间苟延残喘更加仁慈。
他眼眶中不自觉地漫上一点潮湿,道:“但是,想想办法,可能还是治得好的。”
辛歌迟笑道:“何必骗自己,这种毒连荧火莲都没办法消除,不是吗。”
他吐了口气,继续道:“儿子,阿晚,我还有件事要托你去办,这事大概很为难,你听后也可以拒绝我。”
辛晚点了点头,辛歌迟道:“我们在相柳处找到了一株吸蛇血长大的荧火莲,后来我将息壤取出,将其连根拔起,荧火莲迅速枯萎,随即地面便开始摇晃,地底传来爆裂的声音。”
他知道辛晚不可能没有感觉到,继续道:“相柳说,若是无法让共工主宰事件,便让这世间一起毁掉陪葬,我原以为他就是放放狠话,那时方知竟是真的。荧火莲和息壤是空桑与凡世得以安稳的根本,如今一者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