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应昌听得瞠目结舌,望着满桌的残羹剩饭半天才回过神来,痴痴地笑道:“王爷唠唠叨叨地说了那么许多,我只听懂了那个‘冗兵’了。”
赵钦并不搭理他,在那里自言自语道:“老夫对此痛心疾首,多少年来食不甘味,夜不安寝,裁汰冗官,编练新军,厉行节俭只求革除弊政,富国强兵。怎知朝廷疑我跋扈,御史谏我贪婪。老夫为求自保才奏请当朝去连城协助江北御营使司,督办江北军务,实则是躲开宵小之徒,到外地避去祸乱。”说罢,那赵钦浓眉轻舒,长叹而起,“嚯”地一声利剑出鞘,在堂前翩飞翻转,舞剑高歌:“年少勇气冠三军,飞度关山破敌群。朔北未靖鬓先秋,老骥翘首望战云。”
那越女剑甫一出得鞘来便铮铮作响,寒光满屋,好似白龙腾云啸九天又似乾坤飞雪彻骨寒。胡应昌紧盯着宝剑在赵钦手中上下翻飞,宛如万道流光随身变幻。胡应昌那深埋于心底的负勇横行的男儿梦终究让这铮铮作响,如梦似幻的刀光剑影唤醒过来。
胡应昌依稀遥想自己当年金鞭拂雪,胡刀卷沙的万丈豪情,不禁血气冲天,拍案赞道:“丈夫意如此,不学腐儒酸!”
赵钦点头笑道:“胡公究竟不能免俗。实不相瞒,老夫此行得皇上密嘱,要我沿途详加查访,招揽天下仁人志士为朝廷所用。老夫观胡公一表人才,欲向圣上举荐公为新军编练使,不知胡公意下如何?”
胡应昌拿眼四下里细细瞧遍未曾见着楚玉的影子,便放下胆子纵身跃至胡应昌面前,单膝跪拜道:“愿悬三尺玉具剑,为君跃马斩楼兰!”
赵钦哈哈大笑道:“明天子在上,屠狗英雄可以出而仕矣。”说着,拉起胡应昌走到桌旁,叫高宝斟满三大碗的酒水,要与二人一同饮下。
胡应昌此时豪气大发,接过酒来,一气吞下。赵钦也是爽快无比,脖子一仰便已是酒入欢肠去了。唯有高宝偷奸耍滑又使出收拾黄氏兄弟的手段。但说这功夫怎生得奇妙,只将那手腕望后轻轻一抖,碗中的酒水立时化作出水的蛟龙盘旋而起,往高宝身后飞溅了出去。那蛟龙在空中飞了一阵又急转直下,周身鳞甲纷纷化作水花蹦将到地上却听不见分毫落地之声。待那龙头坠地,龙身恰恰散尽,那龙头入土时亦是不觉得有些许的声响。高宝就在前面虚张声势,滥竽充数,蒙混过关。
此等把戏瞒得过肉眼凡胎的赵钦却骗不了跑遍江湖的胡应昌。他望着高宝身后化作一圈水渍的死龙,伸手抓住高宝的手腕笑道:“阁下游学岭南,习得多少绝技!连这酒场应酬之事亦是做足了文章!我观你饮得千杯下肚却是面不改色,谈笑自若便知你定是做了手脚,不肯实在吃酒。今番细细看来才知阁下抖腕飞龙的本事如此了得!你说该如何罚你?”
胡应昌本就是个无理争三分的主儿,前次给高宝险些废去一条胳膊,今番抓住了他的把柄定要把他这手腕弄残,叫他日后连抓虱子也玩不成。胡应昌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高宝也不是吃素的。那胡应昌才稍稍用力,高宝另一只手便顺势压了上去,把胡应昌那只糙手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不待胡应昌反过神来,高宝便双臂用力,两手外翻直可怜了高宝的那只手好似一摊肉馅给两团面饼夹着翻了个儿。胡应昌到了此刻还幻想返回本来,高宝却不给他机会。只见那高宝周遭用力,身体下压,直把胡应昌压得单膝跪地,认输讨饶。
赵钦见二人斗了一阵法儿,拍手笑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耀祖行骗使诈还无理伤人,实在该罚!老夫姑且罚你饮酒三碗,将功补过。”
高宝自是不肯甘心受罚还要讨价还价。胡应昌也没有海纳百川的情怀,绝不肯高抬贵手,姑息迁就。正在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那徐大悄悄溜了进来,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人吵个不停。
这二人见徐大既不开口讲话也不动弹手脚好似一段呆木头戳在那儿,只得不快地停住了口,问他道:“什么事?”
徐大经他们一问又是呆愣了半晌才怯怯地开口说道:“各位客官的住宿俱已安排停当。”
赵钦笑道:“夜色已深,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大家还是快快歇息去吧。德祖那三碗罚酒暂且记下,来日定要双倍补足才是。”
高宝见到赵钦松口赶紧答应下来,徐大便引着他们二人去后院找住处去了。胡应昌自觉是吃了大亏去,更不屑与高宝同往,独自坐在堂上吃闷酒。
胡应昌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能平心静气又吃得几碗浑酒下肚,心中所想,眼中所见只剩下高宝那张怪脸了,直看得他满腔的怒火越烧越旺,不禁大喝一声跳将起来,耍的一通拳脚尽往那高宝砸了过去直把他打得灰飞烟灭。胡应昌哈哈大笑又要回到桌前痛饮却碰上徐大来找茬,将满桌子的酒肉统统收拾了去。
胡应昌酒里寻欢不能自拔,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徐大生生搅了自己的美梦,只把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了徐大头上,瞪着一对怪眼,骂他道:“你这厮早也不来晚也不来偏要在我吃酒的当儿来捣乱,定是存心与我作对!从实招来,那个猴精给了你多少的好处?”
“楚姑娘救命啊!”徐大被那胡应昌一脸的狰狞之相吓得魂飞天外,大呼小叫地跑没了踪影。
胡应昌一听“楚姑娘”三个字,十分的醉意登时吓退了七分,剩下的三分只顺着汗毛眼儿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