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叶舟回过神来,垂下眼帘,将涌上来的一股酸涩堪堪压下,待心绪平稳才又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一排照片——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更多、更充分地了解苏杭。
视线扫过最后一个相框,他猛地停住。
只见照片里是一位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东方脸庞,笑容温婉,膝上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团子。
“这位是……?”俞叶舟问道。
金发青年看过去,说:“这位是弗朗索瓦先生的妻子。”
俞叶舟疑惑:“弗朗索瓦先生不是终身未娶?”
对方道:“只是没有对外公布而已,为了让太太能够有一个平和的生活。”
俞叶舟久久凝视着那个女人,心里困惑不断腾起。他确信很久很久以前是见过这位夫人的,在很小的时候,在母亲的葬礼上,她一身黑裙而来,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在众人唏嘘不解的交谈里,将烈焰般的花束献在墓碑前。
那束花实在是太红艳了,在满眼的黑白中无比夺目,仿佛点燃了为了爱情而死去的母亲的灵魂。
她走到年少的俞叶舟面前,弯下腰来轻声道:“你要好好生活,那是你母亲所希望的。你母亲早已为你铺好了后路,别辜负她。”
“你是谁?”
对方笑着摸了摸俞叶舟的头,简单解释了一下:“你可以叫我聂姨,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她叫聂曦,俞叶舟后来才知道,她是母亲容倪曾经形影不离的闺中好友,是比起俞家那些所谓的亲朋更加值得信赖的长辈。
而聂曦竟然是苏杭的养母。
一切都似乎那么巧合,无形地将苏杭与俞叶舟的距离一点点地拉近。
第三十八章 金叶影帝
五月二十七,国内传来消息,贺兰山的用心之作《酿》在金叶奖第一轮投票中获得了多项提名,包括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角、最佳摄影和最佳电影音乐等12项,在金叶评审首映上收获了诸多好评。
虽说这个喜讯在意料之中,但当俞叶舟看到“最佳男主角”提名时,由衷地高兴了一阵,但高兴过后,又不由怅惘。
因为他没有资格为苏杭庆祝。
也许是知道苏杭此时想见的并不是他,所以俞叶舟没有急着回国,而是在法国又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用脚步一点点走过苏杭成长的轨迹。除了剧院,他又往北去进了一个森林边缘的小镇,镇上结构简单,他很快照着苏杭遗留的那本法文找到了一家旧书店,而紧挨着书店的是一个小小的电影院。
因为是导演弗朗索瓦的故乡,所以至今电影院里仍旧排着弗朗索瓦的电影,一部部上了年头的影片海报挂在诸多好莱坞大片之间,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感。
金叶奖提名一出,《酿》这匹黑马轰然跃入群众的视野,这个多年不被人重视的文艺片奖项竟也上了回头条,网友们均想看看能被那个眼高于顶的贺兰山所看中的花瓶演员到底有多大能耐。
而事实上,苏杭的卓越演技早已得到业内人士的认同,身价也有所上涨,提名公布后,苏杭广告不断,大大小小的邀约剧本也能摞出丈高,但方梓的意思是要选精不选多,只挑了一些杂志拍摄和广告项目,客串了几部电视剧和电影的配角。
一个月内他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六月三十号那天险些忘了金叶奖颁奖典礼,造型师给他选了一套小西装,长裤是渐渐往下收脚的款式,露出一小截圆润的脚踝骨,左耳眼上佩了一只白钻耳钉,一侧头发拢到耳后,用定型剂蓬松一抓,弄出淡淡的雅痞风来,也是为了衬和《酿》这部电影,总之整个人精致得闪光夺目。
如今苏杭两个助理,竹钰负责工作上的事情,而莱茵则负责生活方面,是故苏杭一钻进车里时,第一次见到小少爷如此盛装打扮的莱茵一下子就把眼睛看直了,他握着方向盘,被苏杭身上海洋调的香水蒸得晕头转向,愣愣叫了句“小少爷”。
苏杭不自在地捏着左边耳垂,轻轻“嗯”了一声。
莱茵咽了声唾沫,发动起车子问他先去哪儿,苏杭看了看时间,颁奖典礼在晚上七点,而且就在云城,也不着急,便报了个离颁奖地点有十五分钟车程的地址。
到了目的地,莱茵远远瞧见前方一辆沃尔沃,一个劲瘦的身影斜倚在车头,显然是在等人,见苏杭走下车来才缓缓直起身子,云淡风轻地微笑着。莱茵看着他的小少爷像步入虎口的羊,出于护主或者别的什么更加自私点儿的心思,三两步追上去拽住了苏杭的手。
“方小姐说过,让你早些去典礼现场。”
苏杭还未开口,廖牧然倒是笑了笑,用一口流利法语道:“还有几个小时,时间够了。”
莱茵的大脑在飞速的旋转,把几个小时内能干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廖牧然像匹威压极重的狼,关键在于他虽然有点岁数却不显老,身材劲道,看着也就四十出头,肚中饱腹学问,胸间满怀箴言,最是能哄住像苏杭这样人事懵懂,社会经验缺乏的小白兔,怕是到时候苏杭被拆皮下了锅,还反会觉得对方魅力无限,无法抗拒。
可他再不愿苏杭跟廖牧然走,也自知自己身份卑微,只是佩雷斯家族的管家、助理、和善后人,没权限插足苏杭的决定。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苏杭上了廖牧然的车。
廖牧然从后视镜里看着愈加缩小的莱茵的身影,眼神忽而变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