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凛上一刻还笑得不知今夕何夕,这一刻就立刻收敛心神,瞬间流露出悲愤的表情。
按照之前排演好的走位,他立刻向前跑去,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了镜头中。
本来还满脸无畏的秦远转过头去,看见薛凛的一瞬间,他惊呼:“陛下!”
欣喜而又忧虑。
薛凛还未跑到秦远面前,饰演叛军的龙套就拦住了他,不过片刻就将他擒住。
反派笑了笑:“哟,还差点让陛下您给跑了。看守您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秦远厉声道:“你不是说陛下已经死了吗?!”
“在天下人面前他当然是死了的,至于在我面前嘛……怎么样也该折磨够了——”
“我写!”秦远打断了对方。他侧头看着在叛军手中拳打脚踢却无力反抗的少年天子,声音从斩钉截铁变成了虚浮的悠长,“你放过陛下,你要怎么写,我都可以。”
对方嗤笑了一声:“放过?这可是皇帝,我还不蠢,玩玩还行,要是真的放过他,他不死,史书怎么写我都不得安枕。”
薛凛挣动着手脚,龙袍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上面还不满了血迹和尘土。已经失去了江山的少年天子高声叫骂道:“小康!别答应他!乱臣贼子,早晚有一天你会被千刀万剐,不得好——唔!”
士兵捂住了他的嘴。
镜头外,所有人都近乎屏住了呼吸,似乎害怕自己的动静会毁了这一场动人心弦的戏。
秦远似乎完全没有活在镜头下,他像是真正的康以情,面前没有镜头,没有打光板,也没有那些七零八碎的工作人员。
他看着狼狈不堪却又无能为力的少年天子,方才还傲骨铮铮的他瞬间红了眼眶,颤声道:“那如果我写了,你可以给陛下……一个痛快吗?”
最后几个字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原来挺直的脊骨也完了下来。
天塌下来都压不垮他,可他的陛下却能让他屈服。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再看见少年天子跌入尘埃的这一幕。
泪水从他的眼角处滑落,滴落在他破旧不堪的官袍上。
坚持信念不难,难的是那么一瞬间的屈服。
至此,这一场戏总算是结束了。
秦远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眶已经完全红了,泪水还没来得及刹住,瞬间流满了他的脸颊。
可周围却没有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一场不需要任何后期和背景音乐就足以代入的戏里,比戏中人还要难以抽身。
薛凛最先缓过神来,他对身边饰演士兵的炮灰说了声谢谢,这才走到秦远的面前。
秦远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可他却笑了。
他对薛凛说:“我懂了。”
当年不论他做出什么选择,结局都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他逃避的是当年无力的自己,而不是他做出的选择。
他恨薛凛说出了玉印的下落,更恨的是当年薛凛从始至终不曾出现,让他连一声质问也无法说出。
如果当时秦皇后威胁他的时候,薛凛能够如同这部戏里的少年天子一样,在千军万马中跑出来,喊他一句“阿远”……
或许心结根本就不会生根发芽。
他认真地看着薛凛,目光似乎穿透了所有笼罩着过往的朦雾,他传音道:“当时我问你,玉印的下落是不是你对皇后说的,你和我说是。现在我想问你,当时你说出玉印的下落,背后是不是有别的隐情?”
薛凛愣了一下。
随后,他笑了笑,没有用传音,只是轻声说:“我现在就让你看完完整整的过去,到时候你看完,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即便是想要杀了他,他也甘之如饴。
他说完,手中一挥,四周的所有人居然都静止不动了起来。
他们的实力已经恢复得十有□□,渡劫大能挥手间移山填海,虽然不至于改天换日c,ao控时间,但是短暂地控制附近的空间时间还是能够做到的。
薛凛不想等。
秦远离完完全全击破心魔只差最后一步,差的只是当年玉印的真相。
秦远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
他缓缓闭上眼睛,神识从识海中抽离而出,朝着薛凛的识海而去。
薛凛早就做好了准备,直接敞开了识海,将秦远的神识迎入自己的识海中。
下一刻,秦远的眼中出现了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先帝寝宫。
这位薛凛的亲生父亲,曾经就是在这里,让薛准将玉印和诏书交托于他。
他看到了薛凛,看到了先帝。
整个寝宫中,所有的宫人都在殿外侍奉,唯有薛凛父子二人在殿内。
先帝一向宠爱薛凛,可是此刻,薛凛却跪在冰冷的地上,跪在他父皇的面前,长久没有起身。薛凛的脚边,十几枚红色的珠子散落在地上,还有一条断裂的绳子。
那是……当初他和薛凛一人一串的珊瑚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