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仗着平时的体魄尚好,这一月是强撑过来。正如一根弦绷得太紧,病势一旦厚积薄发,就显得来势汹汹,颇有几分凶险。
两名大夫都留在府宅中,尽心尽力忙了两天。两人都有真材实学,秦疏高烧渐渐退下来,人却还未醒过来。
易缜见秦疏身上的衣物有些濡湿,伸手试试额头。觉得仍然还是热,不由自主地暗暗生出几分担心。
“……这么烧下去,不会烧坏了么……”
姓王的大夫听他声音放得极轻柔,自言自语一般。悄悄的抬眼看去,只见燕淄侯侧身坐在床边,背对着自己,似乎并不需要回答。
王大夫眼角余光一扫,隐约见侯爷将一只手伸到被子下去。大夫年纪大了,为人又古板,况且这两人也不是什么恩爱小夫妻,觉得尴尬怪异之余,很是窘迫。再说这事也不是他随便能看的,低下头去半分不敢再多瞧。
易缜其实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秦疏似乎还在发烧,自然之极的想去试试温度。秦疏身上换了里衣,他这一随便试试,便从衣服里滑了进去。
手下肌肤依旧细腻柔滑,只是有些滚热,令易缜心里一颤,半天不见大夫答话,转过来询问的看了王大夫一眼。
大夫咳了一声:“只需再两剂药就能完全退烧,少年人的底子,恢复起来是极快的……”
“胎儿呢?”易缜打断他。
大夫一怔:“……并无大碍。”
大夫的迟疑令易缜有几分怀疑,盯着大夫看了片刻,含糊不清的‘哦’了一声,仍旧转过头去瞧破军。
“侯爷打算如何处置这孩子?”大夫到底本着医者善心,壮了半天的胆,决定仍是把话挑明。“书中所记,那方子虽有至男子成孕的奇效,却到底有伤天和,比妇人更为不易。纵然能够平安生产,整个人的底子也全毁了,他年纪还轻,以后还有一辈子要过,落下病来日子难熬……”
易缜不解地回过头看他,神色不悦。
王大夫在他目光下战战兢兢,但话说到这份上了,索性强撑着说完:“侯爷看,这孩子是不是不留的好?侯爷还正当盛年,子嗣以后总会有的,也不必……”被易缜恶狠狠的神色吓了一跳,余下的嚅嚅的吞了回去。
易缜自个心里也跟团乱麻似的,本能的不爱听这话。半响才回过神来,见大夫被唬得没有声息,这才惊觉自己脸色必定不好看。烦躁的冲大夫摆了摆手:“滚下去煎你的药,去去去!”
“药……草民正是送药来的。”大夫也不敢再提方才的事,见房中并无别人,于是道。“草民去叫人来……”乖机就要走。
“放在那儿就好,不必叫人。”易缜道。
王大夫颇为惊讶,抬眼看了看他。秦疏至今未醒,更衣喂药的事都得别人代劳。不必叫人,难道侯爷要亲自动手不成?这些话却只能放在心里,垂手应了声‘是’。
正要退出去,却听上首易缜道:“慢着。”
大夫止步,等了半天又没了声音。只得问:“侯爷还在什么吩咐?”
上首燕淄侯皱着眉头,分明有些神思不属,朝他道:“你过来看看。”
纵是神医,也得等药石生效。此时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立刻给他看出个生龙活虎的人来。可侯爷的话又不得不听,王大夫只得磨磨蹭蹭的过去,一面寻思着等会侯爷要是再逼问人什么时候能醒,要拿什么话去搪塞。
易缜见他慢慢吞吞的,很是不悦,却到底忍了下来。侯他走到面前,伸出一只手来:“看看。”
竟是侯爷要他诊脉——王大夫吃了一惊,慌忙道:“侯爷那里不适?”
“让你看你就看,哪来这许多废话。”易缜绷着脸道。
王大夫不敢怠慢,仔仔细细搭了脉,却着实看不出病来。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这人脸沉得跟什么似的,大夫那里敢多看,待要细问,易缜嫌他啰嗦。只得拿出十二分精神,只在这切字上用做工夫。
可看来看去,实在是看不出毛病来。
易缜端端正正坐着,倒又不像是没事拿他消遣。
大夫只得把心一横,东扯西拉道:“大约是侯爷初到此地,有些水士不服……”
他到泽国已经将近两月,那还会在这时候闹什么水士不服。易缜不言不语,细细听他不着边际地说了半天,神色倒是慢慢缓和下来。突而抬头看他:“我没病?”那话气分明笃定得很。
“侯爷吉人天相,并无大碍。”大夫含糊其词。
燕淄侯抽回手来,哼了一声:“庸医。”
王大夫不敢分辨,只得连连称是。
燕淄侯倒不是闲极无聊拿他找岔。他一向养尊处优,自小见识过无数姹童妖女,可向来只有别人巴结讨好于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需他费心。他也从来未曾真正喜欢过什么人。性事之外,那种男女间侦缉此求爱追逐,魂授神与患得患失的滋味,竟是从未尝试过。
这两天他眼看着破军无知无觉躺在那儿,再加上生为男子却身怀有孕这么个晴天霹雳,惹得他心烦意乱烦躁莫名,总想往安置秦疏的小院里跑,见不着的时候坐立不安,等见着人他又不大情愿正眼朝秦疏脸上看,可不看又心痒,心里似有只小兽探头探脑的要往外蹦。白天还找得到借口不时过去溜溜,夜里自然不必他看护。可是易缜这下就睡不着了,非要把那人的模样一幕幕的想。一想便想到心悸气短手脚发软。一时舒畅一时又是愤慨。好不折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