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乘兴去湖中泛舟,耐不住地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弄丢了船桨。湖水静谧宽广,天气晴好无风,四周亦少有人烟,不知何时才有人寻我们来。
“小狗,万一我俩一起死在这里了怎么办。”硫夏对我说,但语气是一派轻松。我看他这样子也是完全紧张不起来,尽管我们正在经历让人忧心的场面—搞不好,我俩真会变成两只水下相缠的骷髅。
我想了想那副场面,诚恳地说:“那也挺好。”
他“噗嗤”一声笑了:“你说得对。”
我们紧紧依偎在小船上,仿佛真是经历殉情前夕的温存一般。他像一株生性懒惰的藤蔓,整个人没骨头似地牢牢缠在我身上,我则眷恋地用下巴磨蹭他的头顶,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
我说:“我小时候常听我爷爷讲他如何白手起家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我爷爷也乘过一叶小舟,无根无际地漂在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靠岸……”
硫夏露出了有兴趣的神情,懒洋洋地催促我说下去。
于是我头一次把这个故事转述给人听。
我爷爷曾是个贫民窟里出生的穷小子,他的发家史完全是个传奇。他年轻时如何赚得第一桶金的故事他生前对我讲过很多遍。
爷爷那年才十几岁,经一个远房亲戚介绍找到个海船上打杂的工作。当时帝政尚未覆灭,宫里头很时兴摆设远邦伊琅产的异色郁金香。这玩意儿本地不产,全靠进口,保存不易,其中花色罕见的价比黄金。
大船在海上一漂几个月,船舱里和黄金珠宝放在一起的,是小心翼翼地用陶罐子装着的,重金买来的野生郁金香球茎。这些肥嫩嫩、白生生的球茎不能辨别花色,长什么样全靠赌—可能全是让人血本无归的金黄色,也有可能是足够买下这艘船的稀罕花色。球茎们如此昂贵可爱,要说他没有动过歪脑筋,这是不可能的;要说他能瞒住层层耳目,打开重重封锁的舱门偷个把球茎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小气的胖船长非活剥了他不可。
某一天,事情出现了转机—同时也是危机。
他们遇到了海盗。
当时甲板上如何人仰马翻,刀光剑影不提,我爷爷身材瘦小,和两个和他一起打杂的小孩躲在酒桶后面瑟瑟发抖。
“花!”
船长一边用打光了子弹的长枪狠狠砸其中一个海盗,一边不忘朝爷爷他们的方向怒吼。
小孩们面面相觑,爷爷用余光看到几个海盗拿着沾了血的刀到处走动,似乎在找货仓。
船长腰间的一大串钥匙在动作间一晃一晃,闪耀着动人的银光。
船长身上已经挂了彩,如果他被打倒,钥匙归了海盗,货物会被抢走—只要船上有一个人在,他就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刹那间读懂了船长的意思,灵活地穿过好几个正在打斗的人,一跃而至船长胯下,在他欣慰的目光中拿走了钥匙。
其实其他两个小孩也许也看懂了,但是他俩没有我爷爷那样要钱不要命的胆色。总之我爷爷凭着一股胆气和对路线的熟知抢在所有人之前来到了货仓,从里面锁上了门,拿各种各样的东西堵上。静下心来以后,他在各式各样的货物堆中一眼看到了那也许价值连城的一罐子球茎。
这是奖赏,他对自己说,不是偷窃。
就一个,没有别的空隙了,只有命运的一个。
他对那罐子球茎伸出了手,郑重地随手抓了一个球茎。郑重指他的心情,随手是说他的动作—他没有时间了,外面有许多人咚咚咚地砸门,用拳头,用工具。从那乌七八糟的口音可以推断出门外的人是敌非友,从门的状态可以推断出过不了多久它就得完蛋。
怎么办?
爷爷要怎么做才能保全那珍贵的球茎?藏在哪里呢?
每次爷爷说到这里都要神秘地笑一下。我一直很敬佩他到了生死关头还想着球茎的勇气,但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他其实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是我自己慢慢猜到的。
他一定是把它塞到后面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了。
当然,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还没有结束。那天船上的人全都被海盗处死了,包括胖船长和其他两个打杂的小孩。当海盗们打开货仓门看到满满一仓货物的时候欣喜若狂,好一会儿发现不起眼的角落里缩着个瘦小的少年。
“怎么回事,这里居然还有人?”
海盗们觉得不可思议,其中一个笑了起来:“居然晓得躲在这里,差点就被他逃过去了。”
于是他们拿刀准备杀他。
“慢着。”
海盗头子用生硬的语气阻止了杀戮:“我们受到了真神的保佑,今天顺利抢到这艘船,收获了许多财宝,所以我们应该把他的命运留给神。”
海盗们纷纷点头称是。
于是他们给了爷爷一片甲板,把他踹下船,让他在海里自生自灭。看到他狼狈地从海里冒出头,费力地攀上甲板时,海盗们发出尖锐的哄笑声。
他趴在甲板上漂了不知道多少天,看不到只帆片影,看不到海岸线,连鸟儿都难得一见。
寂寞无涯的大海上,他无数次凝视着那颗从屁股里拿出来的球茎。
活下去!
这是他的希望。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最昂贵的花,只要有它,他将来可以大富大贵,有无限美好的前程,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的想象原本飞得很远,远到家族富贵儿孙满堂,但是随着体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