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相比,迭歌的情况要糟一些。他虽然是贵族之后,但是家中早已落魄,不论是权力还是金钱都不尽如人意,因而也被家人期待着能在军中有个好职位。可是和身体强健的我和海门不同,他的身量那样纤细,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军人,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行军生活。因为失去了阿梅斯,他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原本就娇小纤细的人更是显得就要飞走似的。我理解他的痛苦,因此常常拖着他参加各种活动,或者就是一起看书、聊天。阿梅斯出身赛德省的庄园,正是南方边境附近。迭歌联系不到阿梅斯,很担忧他的处境,却丝毫没有办法。他的懊恼正和我相似,内心深处,我也痛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立刻为硫夏分忧。
这年四月十一日,鲁以六世之外孙,玛利公主和鹰岛现任执政官之子鲁以在义坦力北部加冕,世称鲁以七世。同日,共和国宣布他的地位非法并正式向其宣战。
战争开始了。
我们的生活暂时没有太大变化,但人人都知道巨变即在眼前。平民家庭的男人被征召入伍,妇女从家中走出来工作,而我们本来就是军人,有天然的保家卫国的责任。
“上学期我和阿梅斯分别的时候,我竟然还在和他吵架,说他没脑子。”迭歌又一次这样说,声音充满了痛苦:“他其实也是因为爱我才犯傻,我怎么能骂他呢?本来以为开学以后就能和好的,没想到……他就住在边境线旁,这片土地不久后肯定有一场大战,多危险哪!”
海门摸着他的背安慰他。我想到了同在南方的硫夏,一时出不了声。海门和迭歌知道我对硫夏的恋慕,但是不清楚我们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并非我不信任我的朋友,只是为了硫夏的声誉万无一失,我没有告诉他们。于是如今,我也只能把离别的思念和担忧埋在心里独自咽下去。
“对了,刚放假的时候他给我寄了好多糖渍橘子。大家一起吃点吧,现在商业交通线被占,北边都几乎吃不到南方的水果了。”
迭歌忽然想起来这个,“噔噔噔”地跑去给我们拿橘子吃。用大玻璃罐装着的橘子分量非常足,用糖腌好,简直够吃大半年。而这只是阿梅斯寄过来的一部分而已,迭歌说一共有好几箱子这样的玻璃罐。
“我喜欢吃橘子,他就给我寄了橘子。如果他没有送这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呢。怎么就没有来上学呢?”
说到这个,迭歌又低落了,手里的橘子也吃不下去。
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从我脑子里冒出来:
“迭歌,他给你寄橘子的包裹里,有放信件吗?”
“没有。”迭歌摇摇头。
“你确定?”
“我看了很多遍了,什么都没有。可能他不想服软吧。”迭歌说:“其实,他都已经寄了橘子了,写个信又有什么呢。也许他怕家长说什么吧,毕竟我们这样的恋爱不为世所容。”
我的脸色变了又变,想到了一些非常可怕的东西。阿梅斯不是这么浪漫的人,这个橘子的分量又太可怕,简直就像他早就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似的.
“乔,怎么了?”海门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大事不妙。”
我猛地站起来:
“南方叛变了!”
身为南方赛德省大庄园主儿子的阿梅斯没有没来上学,这足以让人生疑。硫夏曾给我看过过去的军事地图,赛德省的一些区域自帝政时代以来都处在我国和义坦力的争夺拉锯战之中,直到前几年才彻底归于共和国。赛德省地方权贵的态度一直都很暧昧不定—为了不论哪一方胜利,他们都能维持地位。如今义坦力和保皇党达成协议,义坦力恐怕得到了将来重新划定边界线的承诺。这个当口,地位敏感的南方庄园主们叛变共和国看似惊人,细想却十分合理。迭歌收到橘子是寒假前期,说明阿梅斯一回家就知道了将有战争的事情—而身为高级军官的硫夏到寒假最后几天才知道。南方权贵们和保皇党或者是义坦力结盟的时间应该比这个还要早得多。阿梅斯对迭歌的爱让他忍不住寄了恋人喜欢的、战争期间吃不到的水果,出于保密的原因或者担心日后会连累对方未能给对方寄信。我几乎可以想象阿梅斯的模样,他放假回到家刚知道消息愕然的样子,他恳求父母允许他给朋友寄橘子的样子,他保证自己决不会透露分毫信息的样子……他除了橘子,什么都不能为恋人做。
我却还有机会。
我所发现的,拥有完整情报系统的共和国军方未必就不知道。可是我不敢赌万一,因为我的硫夏去了南方。我的胸膛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而我的心就在上面烧。我片刻不敢耽搁,拔腿就向副校长办公室跑去,并暗自祈祷他今天留在学校。万幸的是,隔了有一段距离,我便听到了办公室内传来人声。默克将军还在这里!
我加快步伐,临到门前,发觉里面似乎有两个人在激烈地辩论。其中一个凛冽锐利,另一个则稳重中暗含机锋。
“我知道你们关系非同一般—当然,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不会说出去,可是看你这幅模样我又有什么猜不到的呢?我也年轻过,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正是因为这样,我要劝你冷静,奇瓦利爱尔上校。”
稳重的声音如是说,考虑到这股气魄和年龄,我猜测这就是办公室的主人默克将军。
“默克中将,我的脑子清楚得很!不要说浪费时间的话了。”
那个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