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失火的原因,无从考究,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满目的焦土,我第一时间是想起西天翼那阴狠的脸,如果是他——如果是他——只一瞬间我全身上下似乎被团团怒火包围,指尖掐入肉,都不发觉。
我们就在废墟之上坐了一整晚,当新一天的曙光照射在这大片焦土的时候,我拖着小叶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不敢回头看一眼,痛怕了。
西京的长平大街依然繁华如昔,我将仅有的银子放在了衣袋的最里层,生怕被抢,如今什么都没了,这少量的银子再不能丢,否则我真要睡街边了。
我们去了几家酒肆茶楼,都被赶了出来,认不出我们的,以为是乞丐,好心的端碗白米饭,凶狠的拿棍子驱赶我们,生怕我们玷污了里面一块砖,认出我们的,不是极为鄙视地朝我们吐唾沫,就是幸灾乐祸地冷嘲热讽,有些骂不过瘾,就动手打,本来伤痕累累的身体又添新伤。
以前我在长平大街横行霸道,拿着长鞭子到处打人,看到别人痛得哇哇大叫,我就哈哈大笑,觉得很痛快,今日我也被人狠狠抽了一鞭,说是报当年的一鞭之仇,鞭子抽下来像刮到了骨,很痛,我突然想,那些曾被我打过的人也这般痛吧?我第一次质疑自己十几年人生是不是都错了?
小叶刚开始会哭着说,小姐,我们去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再也不来这些地方了,这些人很凶,我对她摇了摇头,我怎能就这离开?我怎甘心就此离开?每次想起秦剑,每次想起那变成废墟的楚府,那葬身火海的李管家,那死不瞑目的驼背掌柜,我心中都有一团火在燃烧,那种撕裂的痛再此弥漫全身,痛极,又恨极,如何忘记,如何能忘记?
我回过醉香楼,大门关闭着,走过去,门前灰尘已经很厚了,而对面的一里香楼下客似云来,人声鼎沸,里面飘出的酒香、肉香是那让熟悉而让人嘴馋,那是醉香楼的味道。
醉香楼的醉鸡,西陵一绝,酒香浓浓,鸡肉肥嫩油润,入口之后齿颊留香,带着微醺的醉意,无数酒肆都竞相推出这一道菜,但却虚有其形,根本没有那个味,想不到我爹死后,醉香楼好几个招牌菜的做法、配料、烹调手法都被这个一里香学了去,价钱更加低廉,味道则更为香浓。
醉香楼的生意渐渐差了,后来饭菜又出了问题,西京某位姓钱富商60大寿,在此大宴亲朋砌友,没想到饭后个个腹泻肚子痛,尤其那姓钱的富商拉得气若游丝,差点就把那条老命搭上了。
醉香楼赔了大笔钱不算,桌椅都被姓钱的儿子砸破了,最糟糕是人人都说醉香楼的鸡有毒,从此醉香楼生意一落千丈,最后支撑不下,也倒闭了。
在西京称霸多年的醉香楼倒了,胭脂斋,刺绣坊,也一一倒闭,各有各的原因,都倒闭得合情合理,似乎活该它关门一般,把所有东西串联在一起,我不用去想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有谁那么清楚我楚家所有店铺的运作?有谁可以轻易取得每一个招牌菜的秘制手法?有谁知道我们丝绸的进货渠道?
怪不得成亲之后,秦剑每天都那么忙,怪不得天天闯南走北,连影子都不见,原来都忙着怎样吞我楚家的钱财了,原来从娶我那一刻开始,他就觊觎我楚家的财富了,原来他真真不曾爱过我丝毫,原来从头至尾他只是骗我,所有甜言蜜语,所有山盟海誓,都是假的,我突然忍不住笑了,我楚合欢就是天下最大的一个傻瓜。
“小姐,你怎么了?”许是我笑得太恐怖,小叶吓得脸白白的,忙握住我的手,轻轻晃着我的身体,我明明不想笑,但偏偏停不下来,越笑越凶,越笑越大声,直到我笑出了眼泪,我就不笑了。
“这些是爹暗中经营的钱庄、酒楼、凉洲还有两个私矿,这些世人皆不知,欢儿一定要妥善收好,就连秦剑也不能多说一句,这是你日后的退路,只是以防万一。”
爹临死之前还在提醒我,为什么我不好好听他的话呢?我以前总觉得爹是不疼爱我的,想不到临死前,他还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
“小叶,不用怕,这些店铺倒了,我手中还有爹留给我的房契,地契,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地,总会有人要的。”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黄昏的晚霞正绚丽,天总无绝人之路的。
“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小叶一下子变得雀跃起来,整个人又蹦又跳,眸子也亮晶晶的,我突然羡慕小叶,还可以笑得如此绚烂,而我笑不出了,满嘴都是苦,呼吸一下都感觉到痛。
第二天,我拿着房契去找爹留在别处的房子,被没想到被人轰了出来。
“有房契为证,难道可以给你抵赖不成?如果再不搬走,我立刻将你告上官府。”我气势汹汹地说。
“这房子是我们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房契我也有一份。”主人挺着一个大肥肚子走了出来,手里也扬着一张房契,我扯过来一看,两张地契被无太大差别,但他一看到我手里的地契,就笑得直不起腰来,说我的印戳是假的,我的脑袋轰了一声,有点眩晕。
口说无凭,我将他拽到官府,但得到的答案,让我五雷轰顶,我包裹里的房契、地契全是假的。
“小姐——”我身体摇摇晃晃,靠一支手靠着小叶,才能站着。
一定是秦剑暗中换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爱我,不是已经休了我吗?他喜欢公孙媚,不是已经娶了吗?他贪财,那留一间屋子给我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