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远远瞧着这一行人愈走愈近,嘴角的笑意就没消下去过,亲亲热热地上前将薛姨妈的臂膀挽住了:“妹妹,我们姐妹竟有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薛姨妈慈眉善目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端然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王夫人笑问:“路上可好?可还习惯?这么久不见了,定要在我们这里多住一些时日方是”
说罢,又扭头来向宝玉嗔道:“宝玉,还不来见过你薛大哥哥和宝哥哥!”
宝哥哥
宝
哥哥
轰隆一声,宝玉彻底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给劈傻了。
偏偏这世上有本书,最喜欢于这种他无言以对之时刻出来凑热闹,兴奋地就差将书页贴到他脸上去了。
宝玉坚定摇头:绝不,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主意方是!
况且前世与宝姐姐结发为夫妻的哪里是他,却是那真真正正的神瑛侍者。而他与宝姐姐,不过只是稍好一些的亲戚情谊,又哪里能与黛玉的心心相□□有灵犀相比?
想到此,他不禁又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跟在薛姨妈身后嘴角噙笑的少年,一瞬间方知晓,君子端庄如玉究竟该是怎么个模样儿。
虽是一丝花纹也无的素雅衣裳,却愈发衬出他雪白的脸、乌青的发来,黑白色泽于他身上猛地一交错,愈发显得温柔和平。与其说是站在眼前的人,倒更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细细雕琢而成的一尊人像,周身都似蒙着一层极温润的水色的光晕。
只是一撞入眼中,宝玉便蓦地记起诗经中一句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世间竟果真有如此龙章凤姿之人,真真对的上钟灵毓秀四字。宝玉低头看看自己,反倒觉着有些自惭形秽,不配与这人站在一处,不由得悄悄向后挪了一挪。
在他打量之时,宝钗却也在打量他,二人目光一交错,便见宝哥哥噙着云淡风轻的笑,对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哎呦,这就是宝玉了吧?”突然有另一道男声□□来,一双颇有些肥厚的手掌迫不及待握住了宝玉的,把脸也凑过来细细地瞧着,嘿嘿笑道,“宝玉弟弟生的可真是好,我薛蟠也算是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就没见过宝玉弟弟这么好的模样儿!”
突然对上了一张硕大的饼脸,宝玉被唬了一大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看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薛大哥哥?”
“哎!”薛蟠笑的愈发开怀了,趁着王夫人与薛姨妈在一旁不理论,将整个圆滚滚的身子都凑了过来,与他弟弟那天人之姿截然不同,他整个人倒活像是用两个圆凑活凑活拼起来的,“宝玉弟弟每日都做些什么?要是白日无事,不如来找我,哥哥带你出去耍一耍——哎呦——”
他正说着,后脑勺便忽然挨了一下子,打的他瞬间瘪了嘴,刚瞪着眼回头想要理论理论,便对上了自家亲弟弟那笑的温柔的脸。
薛蟠瞬间咽了口唾沫,立时便怂了。
宝钗点漆一般的眸子又向他与宝玉交握着的双手扫了扫。
薛蟠浑身一颤,心不甘情不愿把自己的手给撒开了。
一旁目瞪口呆看着这对兄弟用眼神交流的宝玉:
“哥哥有时有些莽撞,”宝哥哥冲他柔柔笑道,“宝玉莫要被吓到了。”
“哪里的话,”宝玉笑道,“大哥哥脾气率直,原就是这样方才好相处。”
薛蟠的眼睛登时被这一句话点亮了,一个箭步又要跨上前来,笑道:“好兄弟,果然是你懂我,真是——”
却被宝钗不着痕迹地一挡,轻而易举拦住了他想要上前的路。宝钗一面拉着宝玉的手与他叙些寒温,又问“读什么书”,“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等闲话,一面回头扫了眼薛蟠,扫的薛蟠蔫头蔫脑,一瞬间活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也不再敢跟上来了。
无字天书兴冲冲写道。
宝玉见它又兴奋地将书页翻得哗啦啦作响,心里登时升起了些不详的预感,忙悄悄儿地在衣袖下冲着它摆手,示意自己一点也不想看。
只可惜无字天书与生俱来的一项本事便是视若无睹,仍往下一行行写道:“他为牛郎,你是织女。好容易一见倾心,怎知其中却有狠心王母作梗,硬生生划出这一条银河来,将一对有情人分割两地”
薛宝钗便忽的觉得,自己拉着的人浑身都颤了颤。再向他面上看去,宝玉已然是嘴角抽搐,全然一副刚被天雷劈过的模样儿。
他的话音不由得顿了顿:“宝玉?”
“无事,无事。”宝玉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冲他摆手,“不过突然想起一事罢了。宝哥哥方才讲到何处了?”
只是说话的途中,他终究是悄无声息地挪了挪脚步,令自己离薛蟠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定然是看民间话本儿看多了,”待到夜间无人之时,宝玉愤愤然与无字天书道,“什么牛郎织女什么缠缠绵绵,还来个什么棒打鸳鸯他当自己是什么?天仙不成?”
无字天书沉默着,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眼前这个炸毛的小公子:若果真是要扮演牛郎织女,当天仙的定然是宝玉。
它想的不错,薛蟠的确是将兴叨叨将自己当做了牛郎。于薛蟠而言,这短短的一十几年中,他一直想令自己成为话本中那种救纤纤美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只可惜他亲生弟弟将他看的太过严实,一点也不愿给他做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