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琪,你管这个叫什么?叫文案么?你写的这个算什么?你也工作几年了,最基本的东西还要我教你么?你不也上过学么?上学的时候没学语文么?这是三年级孩子写的么?你好歹拿出个五年级的水准行不行?你是不是觉得混饭吃很容易啊,弄这么个破东西也敢糊弄我。”
看她的样子,其实能理解她的心情,马上就要四十岁了,还是单身一个人,那份带着愤怒的孤独,其实大家都懂。
闻着她的气息,应该是有些消化系统的疾病,平时饥一顿饱一顿,都是没人疼的女人,这样的处境也能理解。
可是理解归理解,没必要一张嘴就歇斯底里的骂人吧。
骂人就骂人,没必要把东西摔在人家脸上吧。
摔了就摔了,没必要把人家努力了整整一天的结果说成是破东西吧。
说了就说了,没必要在说“破东西”的时候再喷人家一脸唾沫星子吧。
喷了就喷了,没必要继续说个没完,连擦一下的机会都不给人家吧。
陈思琪注视着眼镜片上的唾沫星子,在阳光的掩映下,点点滴滴呈现着异样的五彩斑斓。眼前的女人还在愤怒的咆哮着,现在能做的,只能默默的等着这五彩斑斓的水珠慢慢风干。
“把这破东西拿回去重写,写不出个人样今晚别想走!”
你倒是不想走,年会上你就说过,公司就是你永远的家,从过了年到现在你一直都在公司睡沙发,因为你根本没有家,因为你根本没地方可去!
陈思琪拿着文案坐回自己的格子间里,打开桌上的小风扇,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重新打开文案,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文案的每一句话都不知改了多少回,每一幅图片都不知道换了多少遍,就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经过反反复复的斟酌,就是这样,也被人说成是三年级的水准。更令人作呕的是,文案里面有那股熟悉的唾沫星子的味道,想起那股口气,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无所谓,反正我也没地方去,本姑娘就和你在这耗。”陈思琪咬着嘴唇小心的嘟囔着。从余光来判断,周经理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凶悍的老女人似乎在用更加凶悍的眼神盯着自己,是不是刚才放文案的声音大了些?是不是刚才坐下的声音大了些?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表情太明显?是不是……
算了,爱是什么是什么吧。陈思琪打开电子版文案,从第一页,第一行,第一个字,开始慢慢修改。
夕阳西下,很快到了五点。对于有些人来说,五点就是这一天又一个新的开始。看着他们带着兴奋或者疲惫的神色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和熟悉或不熟悉的人走在一起,聊着有用或者没用的话,也不知道下班后到底有多么精彩的生活在等着他们。
但是对有些人来说,五点不值得兴奋,五点不值得期待,除了一个象征性的数字外,五点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改变就是电话铃不会再频繁响起,键盘的敲击声会渐渐变得清晰。五点只是一种延续,只是一种会让一部分人保持良好工作状态的延续。在公司里总有这样一群人,不把工作做完就不能有下班的执念,不加班两个小时以上就是对公司的亏欠。这与前途无关,与薪水无关,更与敬业精神无关,这更像是一种宿命,就该你来做,就该你来完成,就该由你来充当公司最忠诚的战士。
很不幸,陈思琪就属于这群人。白花花的电脑屏幕似乎在慢慢扭曲,酸痛的颈椎连着肩膀似乎在慢慢脱离自己的躯体,腰部与椅子靠背的空隙处似乎生出一团荆棘,两片紧绷的臀部肌肉传来了一阵阵非常奇妙的刺痛感。陈思琪小心翼翼的起身,从打印机拿出新的文案,忍住了强烈的呕吐欲,把文案从头到尾再读一遍。确信没有低级错误,小心翼翼拿给经理。
周经理依旧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神情之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投入与专注。像往常一样,在等待了大概三十秒钟之后,周经理漫不经心的拿起了文案,似乎每一次审阅都在浪费她的宝贵时间。
“还行,起码看得过去。”
听到这一句,陈思琪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对眼前的老女人蓦然生出一股由衷的敬意,这股敬意战胜了肩膀的酸楚,这股敬意战胜了臀部的刺痛。
然而随着经理的双眉渐渐锁起,鼻子里很快又传来了熟悉的味道。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文案里要体现公司悠久的历史,要体现公司在业界的地位,像你这样的描述方式,我们和那些二流企业有什么分别?”
陈思琪一时有些慌乱,吞吐半天,低声说:“那什么,在开头部分,单独做了一页描述。”
“有么?”周经理重新翻回了开头,陈思琪低着头,像接受审判一样,清晰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篇幅不够,根本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写的都是什么?看不出来一点历史沉淀感。你看看这里的措辞,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里竟然还有错别字,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
语言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态度”两个字可以连续喷出两口唾沫星子,而且都能准确的喷在脸上。
“你走吧,没空看你这烂东西!”
陈思琪收拾好提包,将文案拷在u盘里,垂着头,怀着无比愧疚的心情走出了办公室。
等下了电梯,来到写字楼大厅,习习的凉风下带来了久违的清爽。陈思琪长出了一口气,感觉遍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