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夸奖着的张宁傲,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回到教室。李正正看着他进门坐好,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张宁傲瞄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没回。直接拿着卷子到对方座位坐下,摊开说:“改错题。”
李正正稍有点意外,“哦”了一声也找出卷子来。还没铺好,就听张宁傲低声问:“代替‘充电宝’的任务我也完成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这我可不确定,我就是个传话的啊。”
张宁傲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腮帮子,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把人叫去那里干吗,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李正正依然一脸茫然且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传话的啊!”
张宁傲没抬头,笔尖却把试卷划出一道破痕。
章心宥下班没急着回家,陈正约他在附近饭馆吃饭,说“吃完还有事儿”。他也没问什么事,有气无力地夹一筷子油腻腻的茄子往嘴里塞,满脑子却想着班主任期末上交材料清单,食不知味。
班主任工作总结、后进生帮扶计划总结、班主任专题小论文、家长会记录与总结、本学期教学质量自查、班主任培训总结——大大小小二十来项,足够让他魂飞魄散。
“班主任”三个字在这个时候格外沉重而且凶残。
“这回五班成绩还挺好的,有提升了。”
“嗯,还行。”
章心宥也不是谦虚,老实讲他觉得还能更好点的。
“保持这个状态好好带到初三,带出一届毕业班就有经验了,学校不会亏待好老师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不要带着情绪。”
“嗯,好。”
陈正说什么,章心宥就应什么,不反驳也不辩解。
他累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又都觉得自己的道理最正确。想改变别人,又不想被别人改变,来来回回仿佛一场无止尽的拉锯战。
章心宥最近经常想:人在什么时候,才会觉得自己已经成为想要成为的那个人了?十年后、二十年后回头来再看看现在的自己,会后悔还是会欣慰?
他又想起荆寻。
舒月凉说“再给他一点时间”,可需要时间的真的是荆寻吗?没有能力让荆寻信任、接受,也许需要时间的那个是自己才对。
“想啥呢,吃完歇会儿就走吧。”
大约是工作性质所致,俩人吃饭都特别快,转眼两碗饭扒拉进肚。陈正从旁边椅子上拎起一袋高级白酒礼盒和一袋药,章心宥扫了一眼,写着美洛昔康。
“下雪了?”推开门,零星的雪花飘落在眼前。章心宥伸手接,雪花融在手心里凉凉的。“总算过年能看见点雪了。”
陈正却不这么想,急忙戴好帽子手套,跨上电动车:“那快点儿吧,一会儿下大了不好走了。”
“到底上哪儿啊陈头儿?”
“跟我走得了。”
俩人一个电动车一个自行车,迎着纷飞的雪骑了将近半个小时,从冷飕飕骑到了大汗淋漓。陈正熟门熟路地拐进一处陌生小区,停在二十三号楼下,拍拍身上的雪走进电梯厅。
“拿着。”陈正把白酒礼盒交到章心宥手上,药袋塞进挎包,“一会儿不用你说话,领导说啥你就听着。”
“领导?哪个领导?”章心宥一头雾水。
陈正按响门铃,应门的是一个章心宥不认识的中年女人,热情地招呼一声:“哎哟这不陈老师嘛!快进来!”
陈正满脸笑意,把章心宥往里一推,“这是校长夫人,快打个招呼!”
不是吧。
章心宥探头一看,果不其然,坐在客厅沙发上端着茶杯看电视的,不是副校长又是谁。
吃完晚饭,荆寻洗了点水果切好,敲开了舒星忆的房门。母亲回去工作,悲惨美少女不得不再一次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
舒星忆正趴在书桌上看漫画,一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相关的搜索。
“漫画哪儿来的?”看着熟悉的封皮包装,荆寻明知故问。
“那老师借我的啊。”
“没嘱咐你点别的?”
“告诉我不要蹭脏了。”舒星忆很小心地翻页,珍惜地看每一格。
“没别的了?”
舒星忆抬头疑惑地问:“还应该有什么?”
“……寒假学习计划之类的。”
“有啊,你要看吗?”
“不看,给你妈妈看吧。”
舒星忆嘟囔了一句“那还问什么”,干脆地不搭理他了。荆寻帮女儿关上房门,自嘲地笑了一声。
是啊,你还想问什么?是你自己把他推开的。
你明知道章心宥跟舒月凉一样,果断得令人痛恨。
荆寻从未想过在四十岁的时候,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把余生都定了性的时候,会冒出一个章心宥来,让他动摇,让他混乱,让他久违地再去想要拖住一个人的手。